程家父女这出双簧唱得十分精彩,洛诗禾固然聪明,在程不归、程少依父女的表演面前防线一溃千里,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看走了眼,难道程家真的有心与洛英山庄化干戈为玉帛?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洛诗禾从小在洛英山庄长大,为利忘义之事她早就见怪不怪。既来之则安之,洛诗禾心一横,且看看程不归唱的是哪一出,即便真要嫁到白驼宫来,也要等洛河图送到洛英山庄以后,只要洛河图在手,洛英山庄还怕什么?到那时,嫁不嫁就是她自己的事。
夜幕降临时,一轮圆月初生在天际,严灼心将辛捷楚等人安顿好后与赫里术借着夜色做掩护混进白驼宫。程不归在采石城苦心经营十余年,将一座不起眼的落没小镇变成人人向往的黄金之城,白驼宫并是这座荒漠之城繁荣最好的见证,可以说白驼宫的雄伟丝毫不亚于皇宫大院。
那是当然,今日的程不归富甲一方,享受着黄金城城主的荣耀,举手投足间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谁敢说他不是采石城的皇帝?只可惜,堂堂泰仁山庄庄主,一代大侠程不归身上沾上了铜臭的味道,真是叫人唏嘘。再看白驼宫刀枪林立戒备森严,什么时候程不归也变得这般小心谨慎?这也难怪,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世上的人哪有不爱惜自己性命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江湖险恶,程不归当体会更深,如此看来,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都在情理之中。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泰仁山庄虽然糟此大难,程家父子却意外在关外过了十余年的太平日子,二十年过去,一双儿女都长大成人,程家事业蒸蒸日上,真可谓其乐融融。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倘若没有当年的劫难,泰仁山庄固然能有一时的强盛,却终究难逃高处不胜寒的如履薄冰,今天是什么摸样有谁知道?换而言之,程不归也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就是天经地义的事,程不归要报当年灭门之仇无可厚非。说到底,此事不过是程洛两家的个人恩怨,与他人无关。天玄阁有天玄阁的规矩,小公子严灼心无利不起早,一项一手交钱一手办事游离于正邪之间。守规矩自然无往不利,江湖上的人对他虽然颇有微词,却畏惧天玄阁掌握的秘密,谁都要给他三分情面。此次天下镖局失镖,洛河图被劫,碍于朋友间的情谊,苦于与花依怒之间的爱恨交割,又迫于洛家父女的手段,严灼心阴差阳错卷入这场江湖争斗。规矩是用来守的,可自从答应寻找洛河图下落的那日起,天玄阁就别想置身事外。从长安到西域,几次遇险都在提醒严灼心,稍有不慎,天玄阁并会重蹈天下镖局的覆辙。
夜探白驼宫,一者与赫里术一起来寻古丽母子的下落,二者刺探白驼宫的虚实,以备不时之需。不料,白驼宫高墙林立戒备森严,如迷宫一般。二人像没头的苍蝇兜兜转转毫无头绪,要是在这样下去的话,只怕到了天亮也探不出什么之所以然来。
一时束手无策,严灼心一摆手轻声玩笑道:“赫里术,倘若当初你和程家小姐喜结良缘,今日你就是白驼宫的女婿,钱财美女,身份地位,这是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事情,说不定所有的事情将会有另一种结局,你我还用得着在这伤神,难道你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
赫里术苦笑道:“人活在世上就是一个又一个的选择,无论你选择什么都要放弃许多东西,人各有志。”
严灼心哈哈笑道:“赫里术,你是大漠上的英雄,要是换了我严灼心,美女钱财还真不能不让人动心。”这话不过是玩笑罢了,二人互看一眼笑出来。这时,耳旁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两个白衣武士迎面走来,严灼心、赫里术二人心有灵犀,人影一闪躲到暗处去。他们两人动作极快,白衣武士丝毫没有察觉。等巡逻的武士走远,二人从暗处走出来,严灼心叹息一声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依我看咋们不如分头行事。”
此言甚合赫里术的心意,赫里术点点头道:“你我想到一块去了,白驼宫机关密布,严兄弟保重。”说着转身消失在夜色当中。
人家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赫里术果真是有情有义的汉子,试问天下有多少人禁得住白驼宫钱财地位的诱惑?赫里术恪守与古丽之间的诺言,不愿做嫌贫爱富之人。她们夫妻相敬如宾有同甘共苦之情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真可谓真情所至金石为开,白驼宫固然富有一方,又岂能打动一颗炽热的心。
这几日,严灼心与赫里术朝夕相处,对赫里术的为人钦佩之至,即使素有耳闻赫里术是大漠中的雄鹰,终究抵不过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眼看着赫里术消失在夜色当中,严灼心万分感慨,世上每个女子都应该被人爱护,不管怎样,他与程少依相交一场,实在不愿看到程少依为情所困。因爱生恨的事情比比皆是,故人相见肯定有场好戏,程少依刁蛮任性,谁都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愿这件事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赫里术一家人能平安离开。
小公子严灼心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严灼心苦笑一声,眼下他自身难保,哪管得了别人。知道太多秘密就像在玩火,那种刺激的感觉让人热血沸腾,可辛捷楚说的没错,玩火的人很容易玩火自焚,稍有不慎就会引火烧身。江湖上的争斗让人厌倦,人总要有个归宿,像赫里术一样有个相爱的妻子,有个可爱的孩子,三亩薄田一壶老酒,这是多让人向往的生活。严灼心从小被月宫如抚养长大,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从小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这趟关外之行让他感触良多,家这一词在心中越发神圣,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慨。
又一想,在江湖中逍遥快活有什么不好,干嘛非要给自己找个累赘?江湖险恶,这次能不能有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想那么多干嘛。话说回来,他心里想什么要是让辛捷楚知道,那他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严灼心轻轻一笑大步往前走。
刚迈开脚步,月光下,只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后,严灼心紧握赤羽扇不假思索,运足功力转身拿赤羽扇朝那人喉咙击去。来人似乎早有防备,顺手抓住严灼心的手腕道:“是我......”声音如此耳熟,严灼心停手一看是辛捷楚,这世道真是奇妙,说曹操曹操就到,他心里想什么就来什么。辛捷楚瞪着严灼心将他的手推开恨恨道:“看清楚没有?瞎眼了?你真想杀了我?”
严灼心无奈翻着白眼一摆手道:“辛老板你真会开玩笑,谁不知道,小公子严灼心连杀只鸡都不敢,何况是杀人呢。”
辛捷楚冷冷一笑喃喃道:“小公子严灼心不杀人,可你诛心呀。”她凑近了道:“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天玄阁每卖出去一条消息就会多死几个人,你说你是不是比那些杀人凶手还要可恶?”
窥探别人的隐私,游走于黑白正邪之间的确有失光明磊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自从成为日月宫暗使那一天起,许多事情并由不得他自己,加之当时年少轻狂,月宫如言传身教他根本分不清何为正、何为邪,难道他不想做个英雄好汉?只是江湖儿女命运多桀,侥幸活着善且不易,能掌握自己命运的人又有几个?
日月宫信使掌握世上所有人的秘密,什么正人君子、什么英雄好汉都不过一场黄粱美梦。久而久之严灼心看透世人的虚伪,他并装作半醉半醒的摸样,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他早已麻木,固然他心中尚存一丝侠义之本色,然而英雄不是人人都能当,侠者不是人人都能做,他干脆冷眼旁观,换言之,天下只有一个居士易。
辛捷楚这话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让严灼心颜面扫地。要是换了别人他大可置之不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辛捷楚,严灼心真是一点脾气都没有,一颗心不禁被刺痛。见他不说话,辛捷楚愧疚起来道:“知道痛是好事,我早就和你说过,知道别人太多秘密不是什么好事,你要是一直这样下去,那我还能有什么指望?”
辛捷楚说的话苦涩中带着甜蜜,叫人听起来喜忧参半。严灼心心中一暖问道:“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呆在客栈里吗?”
辛捷楚道:“老娘不是担心你吗?大老远从长安跑到西域给你通风报信,你连句谢谢都没有,你说老娘是不是自作多情。”她说的话字字句句戳到严灼心心坎里让人如何回答?严灼心哑口无言,辛捷楚眼睛直勾勾看着他问道:“你到底找洛河图没有?”没有好处严灼心绝不会向外透露别人的隐私,这是天玄阁立身江湖的处世之道,洛河图的下落严灼心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辛捷楚也不例外。严灼心对辛捷楚轻轻一笑绕开她往前走,辛捷楚急了,跟上去追问道:“你倒是说话呀,和我卖什么关子?”
严灼心边走边道:“你说呢?”
辛捷楚叨叨道:“老娘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心里想什么我哪知道?我可告诉你,春花楼还有那么多姐妹要我照顾,你赶快把洛河图还给程不归,然后和我回长安,免得惹祸上身。”
三言两语处处是对他的关心,辛捷楚什么时候像今夜这般对他坦白心事,严灼心心中多少有几分得意。严灼心转头看了她一眼道:“等办完事我就和你回去,这下你满意了吧?你说完没有?说完我们还有要事要办。”
辛捷楚一听,心中说不出的甜蜜道:“老娘还没说完呢。”
严灼心停下脚步对她道:“那好,你想说什么,我洗耳恭听。”
辛捷楚甜甜一笑道:“咋们边走边说。”接着往前走,辛捷楚“哎呀”一声道:“这世上的好好男人我怎么就遇不到呢?像赫里术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难到都死绝了不成?”
这话严灼心就不爱听了,轻轻一笑酸溜溜的道:“哪有美女不爱英雄的?你那么喜欢他,不如留下给他做小妾,我严灼心好人做到底,没有理由不成全有心人。”
辛捷楚大喜打量他一眼道:“我怎么听这话一股子酸味?小公子严灼心对一个烟花女子这样多情,叫我怎么敢当呀?”她停了停道:“你以为老娘是水性杨花的女人呀?谁像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老娘一肚子的气找谁说去?”说到激动处,辛捷楚音量提高许多。
严灼心大吓,急忙劝道:“你小声点,你以为这里是你的春花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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