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的是,我们以后也许再也不会见面。
生活就是这样,很多人和事,都只能放在心里珍藏和怀念。
我走出221B的公寓大门,明亮日光瞬间灌满眼底。这里正是春天,天空是那种纯净的淡蓝,如同从明信片上裁剪下来的一般,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轻柔细风,伴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和车轮声吹拂过来。头戴高脚帽的优雅绅士和身穿华丽长裙的高贵淑女,不时在眼前走过。
独属于19世纪的优美画卷。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等得睡着的马车夫听到开门声惊醒过来,看到我,恭敬地叫了一声:“德波尔小姐。”
我笑着点点头:“亨利。”
亨利原本是达西的车夫,因为之前遭遇“女开膛手”时,我的车夫直接把我扔下自己跑走了,达西便把忠诚又健壮的亨利借给了我。
亨利看着我问:“德波尔小姐,我们回家吗?”
我想我的眼睛因为这句话有些发烫湿润。回家,第一次体会到,这原来是一个让人如此心暖的字眼。
“是,我们回家。”
马车在平整的街道上碌碌而行,均匀的马蹄声一直响在耳廓边,让我心里非常安宁。
但这种安宁是不稳定的,即便是以我“57岁”的年龄来说,近乡情怯这种情绪也是无法克服。
马车在梅菲尔区古老狭窄的街道间穿梭而过,透过车窗,我终于看到那栋熟悉的高大建筑。它伫立在日光下,如同一个高大雄伟的巨人,永远忠诚地等待着它的主人归来。
晃动的马车停下后,过了很久我才提着裙角从车上下来。
已经是黄昏,我忠诚的巨人沐浴在玫红色的晚霞中,古朴而温暖。
我走进去,像是走进一幅我自己细细描绘过的油画。这里的一切我都如此熟悉,可是这幅画完的油画被搁置经年,再次看到,熟悉的感觉中难免升起些怅惘。
不时有女仆从各处走出来,见到我,皆微微屈膝行礼,我亦温和微笑。但只有我知道,在所有的平静下,每一个熟悉的脸庞都让我心底涌起细微战栗。只能一边走,一边深深呼吸。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脸颊,然后在脑海里一个一个搜索他们的名字。可是我脑袋里正在刮着台风,那些名字被大风卷着飘来荡去的乱飞,我尝试抓住它们,却始终不得要领,最后终于放弃,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着急,我还有漫长的时间,最后总能把它们一一对号入座。
慢慢穿过草坪中间的小径,走至那栋熟悉的建筑前。
提步踩上台阶之前,先在草坪中央,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达西。
他一个人静静坐在草坪中央的吊椅上,那种沉静又一动不动的模样,仿佛他当真只是被画在油画上的,可以千年万年被放置在那里。
刹那间,我心里掠过温暖、酸涩、伤痛、庆幸、懊悔……种种复杂的情绪。
我站在原地看了他很久很久,我试了几次要叫他的名字,可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得严严实实,始终无法开口。而他看起来也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发现我。
直到老管家康纳从房子里出来,看到我,迎过来优雅地弯了弯腰,称呼一声:“德波尔小姐。”
达西终于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了,侧头看过来。
我看到他身后绚烂的霞光从天际尽头斜飞过来,把他和这整片草地都笼罩在柔和的光亮里。
我的心也变得温暖柔和,而且异常安定。
久别重逢,应该有一个微笑。
我想对他笑笑,让人高兴的是,我也这么做了。
可是我发现,达西在看到我时,他深棕色的眸子一瞬间变得异常悠远,深幽的目光从长长的睫毛下望过来。我觉得我好像从里面看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忧伤。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那天我一早出门之后,达西就坐在这里,坐了一上午,又一下午。他那时候大概以为我不会回来了。当然,达西不会知道,我原本是真的回不来了。他只是在经历他心里的另一种失去。
这是我第一次在达西眼中看到这种目光,我也希望是最后一次。因为我真怕他露出这种目光,也害怕他的忧伤,比我自己忧伤还要害怕。
很快,他收拾好一切外露的情绪,从吊椅上站起来,快步向我走过来。
他停在我面前,嗓音低沉地说:“你回来了。”
我一下笑起来,这可真是一句应景的欢迎词,但是鼻子却一下子变得酸涩难忍,眼睛也是一阵烫热。
达西先生站在我一步之外,亲近又不失礼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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