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你是合作关系,何来奴婢一词。”祝明宵拉开一寸长幕,通过缝隙注视着台下百姓的一举一动。
只见婼妈妈从幕后走出与冯主簿二人在角落攀谈,冯主簿牵着那清倌儿的手,以自己的腰牌为凭证,答应明日准时将其余五百两奉上。
“是您派人替家父收殓,否则家父便要被丢在乱葬岗作野狼腹中餐了,这份恩情,远比黄金万两都珍重。”
持雪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父亲清清白白一个读书人,靠着科举当了一地小官,希望凭借自己微弱的力量造福当地百姓,也能让一家人过上些好日子。可为官上任不过一年多,上头贪官污吏一层一层甩锅,最后丢在父亲头上。
七年前,父亲斩首,母亲自刎,亲弟弟和小叔叔流放黔州,小婶婶和自己刺上贱籍,沦落烟花之地,成为富人们的玩物。
那日自己被牙婆从郊外半拖半扯地走入金陵城,道路两旁都是行人,对于他们鄙夷的神色早已见惯不惯,可在城墙上看见父亲的头颅,腹中剧烈翻滚,强烈的窒息感让自己极度崩溃,不禁跪在地上干呕。
分明是那么温柔的父亲,是领着一家三口站在人群中欣赏倾城胡姬跳胡旋舞的父亲,会抱着自己同母亲一块赏花赏月的父亲,会教着自己识别天上星星的父亲,此时挂在墙上,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充满血丝。
他死不瞑目!
持雪终日被监禁在秦楼楚馆之中,眼看悬挂七日之期要到,父亲即将要被丢入乱葬岗。
这怎么可以,父亲一个有傲骨的读书人,怎么能沦为山林畜生的盘中餐,这太过于耻辱。
这夜持雪从二楼借着长帘爬下,几日管事嬷嬷的板子打得她走路都颤颤悠悠,好不容易走到城门口,却发现父亲的尸首不见了。
她崩溃大哭,捂住心口,不敢想象后面发生的事情,那夜金陵城的晚风好生锋利,似乎要将她瘦弱的躯壳剥皮削骨,打更人对于这种也见惯不惯,径直从她身边走过。
那样漠然。
直到有人站在她面前,伸出一只手扶起了她,那是一个小厮,讲着一口标准的官话。
“秦姑娘莫要伤心了,秦大人的尸首我家公子已经安排送回崖州城,和您的母亲合葬了。”小厮扶起她,抿嘴说道。
“公子让我转告您,您立的那块碑已经取掉了,不能把秦大人秦夫人的名字写在上头。公子知道秦大人是个本分的读书人,一生清廉爱民如子,那块碑上便写了秀才秦氏及妻叶氏。”
持雪本以为这天幕要塌了下来,把自己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突然有人将天重新撑起,一掌劈开黑压压的云层,放了些曙光降临人间,那是希望二字。
持雪的目光落在不远处停靠着的一辆马车,马车华贵,可见公子身份远比自己想的高,持雪感激涕零,知道他不愿落人口实,于是遥遥跪在地上,连磕着三个响头,额角蹭出血印子。
“公子恩情,无以为报,今生来世当为奴为婢,结草衔环报答。”
当时自己并不知晓公子身份,在金陵的烟花柳巷打算浑浑噩噩了此余生,直到两年后,一封匿名信被人藏在枕头底下。
于是顺应安排,改名换籍,努力攀爬成为扬州首屈一指的瘦马,被京城来的老鸨瞧上了带回,辗转几次来到时花楼,又花了三年多的时间从最底层的姑娘爬到头牌,在花魁宴前半年第一次见到了全家的恩人———鸣岐王祝明宵。
传闻中那位终日无所事事虚度光阴的闲散王爷,在那一日挽回了父亲最后的尊严。
当日他说要她成为自己的一双眼睛,在这纸醉金迷的地方注视着百官会面。
花魁宴她大放异彩博得二殿下喜欢,祝之宸许诺黄金百两和一个干净的身份让她重新生活,目的也是为了让她成为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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