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马说:“你靠这儿干什么,火车都走了。”
拉小提琴的知青说:“等明天那班。”
现在,李火焰离开荞麦地,前面曾经是一片苗圃,树苗给挖走了,地凹凸不平地空着。李火焰先用两脚,再用两手把土地尽量抚平。然后,他坐下,想歌词。天上的云彩一朵一朵,像摆布安排好了的假纸片一样。李火焰想:谁把它摆得这么好,好像红卫兵拉练排队形,一律向前看齐,这么好的云彩,关玲金榜他们都看不着了。
李火焰摸索到一块带棱角的石头,想一句就在土上写,很快写了巨大的一片,有起有伏,四面连上了这一年活灵灵的庄稼。最后,他给字们包围住。
放工的人从远处过来,他们嘻嘻哈哈地问李火焰在干什么。
李火焰大声喊:“都别过来!”
人们给一次次突然来的坏事情吓怕了,马上都停在一片惨淡无光的夕阳里。
李火焰说:“别踩了,那是我写的歌词。”
1999年9月—2001年1月深圳
2001年2月28日郑州改定
后记一
很多年来,我都不能忘掉我对七年农村生活的记忆(1969年随父母下放三年,1974年作为知青插队四年)。它自然而然地自我逐渐沉淀过滤着,在我和我的同代人这里,它终于越来越接近客观和真实了。
1996年,我开始准备用长篇的形式写这段生活。在我以前,知青作品已经有了相当的数量。我感觉,二十几年过去后,在我头脑中最终留下来的东西和以往作家们所写过的有许多不同。有些发生过的事情脱离了实效性,永远值得重提。
我插队的后期,在东北农村的一个县知青办编辑知青报,名字叫《一代新人》。在三年的时间里经常下乡,我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知青。因此我把我的故事设定在特定的空间—方圆四十里的一个公社,和特定的时间—一年的四个季节。在最前面,我画了一张假想中的公社地图,想让人看得更真切。
作为一个多年来写诗的人,我的这个长篇遵循着以下几个认识:
一、真正的生活本身经常不存在必然的关联,它们常常自然地散布、发生着。特别在那个年代,生活中充满了不可知。那是一段相当混沌全无条理的生活。
二、我没有选择一个亲历者的角度,我和每一个阅读者一样只是旁观。事实上,对于那段生活,亲历者们不只经历了苦难,同样也有许多的欢快。他们自虐与虐人,被害与害人。
三、这部小说里没有人物的外貌描写,我有意消解它。当我回想起那个年代,每个人的语言、服饰、环境,包括陈设几乎都是一样的。留下来的是一团强烈又怪异的气息。
四、我想写一部充满了动作的东西。1975年,知青中曾经有这样的流言,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小说中的心理描写极有限,凡是“想”,我都希望它非常短促,简单到极点。而且想者包括了人以外的其他万物,因为生活本身是绝对公正和完全的无动于衷。人是本能地吃和睡,牛是本能地走和停,大地是本能地由绿到黄。
五、小说中的对话,我全部使用了东北方言。方言是活的,能最直接地把人带进那个年代。
六、设置一百二十六个小的段落,每段有相对独立的情节,看起来是散的。但是以我的理解,正是自然散碎的东西推进着我们充满变数的生活,任何年代都如此。活着就是个大故事,不需要再编织。
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场由几千万人参与的人口大迁徙,与它的亲历者们已经有了相当的距离,忘掉了也正常。但我一直认为中国70年代后期的知青生活有着相当复杂的内涵,想忘掉也难。应当有人以新鲜的手法,客观的角度,超越某一个人某一事件,更冷静地讲述它。在大约三年的写作中,我的目标一直就是这个。
2001.6.11
后记二
这是一本直接写知青的书,写的是1975年到1976年间,北方乡村一个方圆四十里的区域里的知青们。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从上世纪60年代到70年代,持续十几年,先于文革开始,晚于文革结束,涉及青年学生超过千万。70年代中晚期,这运动正呈现着它抗拒不了的特定命运和风格,虽然看上去也有特别的“生机勃勃”,可见任何严酷时刻,新生命的质感都不可能被真的压抑掉,只是扭曲变形怪异地挣扎着呈现,想夺走人的本性只有消灭人本身。
任何一个时代的亲历者身在其中的时候,常常很难体会平凡的日子有什么特殊,很难有人能跳出日常生活本身去提炼它的特异和怪诞。
写它的时候,我心里很明确,把力气用在细微的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借助它来还原、贴近那个年代的真实。动感、画面、方言、群像,随机性,让“死去了”的人物重新活起来,相信特定时代的荒诞和超越会被不起眼的细小们缤纷地带出来。
所有本该存在的东西,那个时候其实都不缺,善和恶,快乐和悲哀,时尚和落伍,都以它当时特有的方式延续着。
如果有一本当年的“诚实可信”的实时记录,比如日记,我会不加犹豫,借助或直接整理原始记录,我的首选很可能不是虚构一部小说。但是,那个年代几乎没有留下真正意义上的“记录”。曾经看过几本当时的日记,记录者虽然不同,风格、语言、思路出奇地相同,完全像出自同一个人,都是语录摘抄、自我激励、空洞抒情的集合体。一个狠斗“私字一闪念”的时代,几乎消灭了所有的个人,消灭了可以信赖的“记录体”。我自己的经历可以为例,1966年读小学三年级,父亲总抽查我的抽屉,总在严厉警告不能写日记,他会查我写在纸上的任何字迹。他常说:日记就是拱手交给别人“整你”的材料,“整你”是他常说的话。
这本书准备了好几年,动笔时候是手写稿,反复抄改,写了将近三年。第一次在北京出版恰好赶上非典,听朋友说,曾在堆满图书的库房里见到有工人在看这本书,朋友有点儿不解,感觉这书的风格应该不是库房工人的口味,但是工人说这书好看。时隔十年,它得以再版。感谢生活给我的全部。
2012,8,3深圳
请勿开启浏览器阅读模式,否则将导致章节内容缺失及无法阅读下一章。
相邻推荐:来自大唐的情人 夺情小娇妻 重生殖民地 霸占傲娇妻 灰姑娘的姐姐 紫天蝎2 满园纯色关不住 总裁,又怎样! 征服攻略 大大小小都爱她 二婚不昏,继承者的女人 女汉子凶猛 夜色豪门:总裁轻一点 半面天使:冷医太妖娆 腹黑少将娇俏妻 好马来吃回头草 豪门恩怨:总裁进错房 复明盲妻,看你往哪逃! 你的多情,我的追寻 漂亮女人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