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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蛋炒饭真的不是年夜饭(第1页)

傅马克说电话里交流不清,让她去BAG公司面谈:“别激动,Chilli,我能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个小时后,秦椒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发现解释是否合理,其实同交流场合毫无关系。傅马克一开口就让她皱眉:“这里是英国,我们要准备的并不是一桌真正的年夜饭,只是一个亚文化美食视频。”

“那你告诉我,这个视频为什么要叫‘正统中国春节大餐在家做’?”

“中国春节只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只是一个用来吸引目光的包装。我这样说,你应该可以理解?”

“再怎么包装,蛋炒饭就是蛋炒饭。蛋炒饭真的不是年夜饭,我也不想让看视频的观众有这种误会。”

“我知道,你们过年不吃蛋炒饭。但是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这种食物是由两千年前一位中国将军发明的。还是中国皇帝的最爱。那位皇帝多次去扬州旅游,把这种皇家美食留在了扬州。直到今天,这种‘有许多金子的炒饭’依然是中国人的最爱。”

傅马克很笃定地说,以上资料出自某位剑桥汉学家,非常可靠。秦椒愣了足有半分钟,才意识到这位专家说的应该是“扬州炒饭”,别称“碎金饭”。在民间传说里,是由杨素发明,隋炀帝下江南发扬光大。在专业厨师这里,扬州炒饭的来历有另一个版本。“其实扬州炒饭根本和扬州没关系……”“重要的不是扬州,也不是炒饭。”

傅马克打断她,“亲爱的你不明白,我要做这个视频节目,是想能让更多英国人了解并接纳亚文化美食。”

“中国美食可不止蛋炒饭!”

“是的,我们的专家团也提出过其他建议,比如同样流行于中国的饺子,火锅,还有鱼类。但是经过AI模拟预测,这些食物引发的关注都不如蛋炒饭。”

“哦,是因为没有金子,还是没有皇帝?”

秦椒只觉得一时槽点太多,竟不知从何吐起。“听我说,在这个国家,华人是最具历史的亚文化族群之一,也是人口增速最快的少数族裔,融入程度却是三大少数族裔中最低的。如果你关心新闻,也许知道上个月的楷模奖评选?”

“楷模奖?”

“亚裔杰出人士楷模奖,已经举办了二十多年。表彰少数族群里各行业的成功者,还会挑选出101位年度具影响力的亚裔汇编成PowerList。”

傅马克忽而轻笑一声:“政治、科技、医药、司法、工商、艺术、教育……所有的行业。你猜,TOP10里有几个华裔?”

秦椒一怔,又听他笑着说:“再给你提供几个数据。从小学开始的三个不同阶段教育,华裔孩子的成绩都占首位。高等院校升学率,华裔也是第一。从事公务员、司法、医生、高层管理等一级职务的精英里,华裔占12.8%,排名第二。华裔的人均收入比英国白人高出23.1%。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三个?”

秦椒原本还要更大胆些,但总觉得傅马克笑得并不单纯,便选择了一个保守的答案。“回答错误!”

傅马克大笑起来,“正确答案是零。TOP10里,一个华裔都没有!没有!”

这是个秦椒万万想不到的答案,傅马克充满嘲讽的大笑更令她心惊。“知道TOP1是谁吗?沙威德,我们的首位亚裔内政大臣,巴基斯坦裔。TOP2,我们的伦敦市长,也是巴基斯坦裔。十个人里有三个巴基斯坦裔,七个印度裔,他们被称为英国最优秀和最有才华的亚洲人。”

傅马克收敛了笑意:“你看,在这个国家,华裔妥妥属于精英阶层,拥有最优异的成绩和最高的收入,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影响力。一百年过去了,在《卫报》和其他媒体上,华裔仍然被叫做“沉默”和“隐蔽”一族。”

他把秦椒拉到落地窗前,指着远方密密麻麻的建筑群让她看。“我爸爸小时候,伦敦地标还是西敏寺和大本钟。我小时候,伦敦最高建筑是金丝雀码头塔。现在,你第一眼注意到的只会是碎片大厦,因为它最高。”

秦椒摇头:“第一眼我看到的是河。”

她还看见了并排于河上的数座大桥,正在辨认哪一座是伦敦桥,下桥后走多远是博罗市场。傅马克一时无语,顿了顿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创造更多机会,让自己被看见。这个节目就是一个机会。”

“Chilli,Chilli,亲爱的Chilli。”

他再三地,如咏叹调般,温柔地呼唤她的名字,“帮帮我。”

秦椒一向乐于助人,更被这番话打动,只觉得自己要拍的视频责任重大,意义非凡。“所以就更不应该是蛋炒饭。”

她想起傅亚瑟提过自家不吃年夜饭,明白不能责怪傅马克无知。现在她就来告诉他,年夜饭是中国人一年里最重要的一餐。无论东南西北,穷家富户,除夕那天都会拿出能力范围内最好的东西。不但特别丰盛,还要讲究各种吉祥寓意。”

“北方吃饺子,是更岁交子,辞旧迎新。南方吃年糕,是一年更比一年高。鸡是大吉大利,肉是添福加寿,豆腐是全家福,什锦菜是十全十美。我们四川吃甜烧白,是要生活甜蜜美满……过去哪怕是最穷的人家,买不起鱼也要用木头雕成一条鱼上桌,这叫‘年年有余’。”

她一口气说了许多,说得自己乡愁横生,胃疼心也疼。“中国的新年,中国的味道,中国的文化,这不正是你想让人看见的?”

落地窗的反光里,傅马克缓缓摇头。“你说的这些很好,可惜太复杂。我需要这个视频第一时间把人抓住,让他们有冲动下订单。蛋炒饭可是伦敦中餐热销TOP3,看完视频在家就能做正宗的蛋炒饭,谁不想试试?”

“所以你要努力被看见的,就是一个扭曲的印象?中国人过年吃蛋炒饭……”秦椒摇摇头,嗤笑一声,“咕佬鸡、士椒牛肉,MapoTofu这些扭曲得还不够?”

傅马克耸耸肩:“碎片大厦也曾被批丑陋扭曲,是撕裂古老伦敦的一块玻璃碎片。那又怎么样?现在它被万众仰望。”

秦椒看向窗外,傅马克口中的那座建筑的确很高,很显眼,从头到脚都在反光。“对不起,我不喜欢。”

她转过身来,正视傅马克,“视频我就不拍了。需要赔付的违约金……”想到合约上违约金的数目大概是报酬的五倍,也就是一千英镑。她咬咬牙:“可以分期付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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