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裴琮之也该随她唤这一声。但两人先有嫌隙在前,后又互相看不惯在后,这一声“义兄”是无论如何也唤不出口的。只朝着他微微颔首,“江大人。”脸色甚是清冷高傲。沈清棠急得在底下暗暗扯他衣袖。方才在马车里分明说好的,此番来是为着正事,不许他和江齐言闹别扭,使脸色。“我何曾给他使过脸色?”他半点不同意。“哪里没有。”沈清棠掰着指头细数,此前两个人在陵川的不对付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连学堂里的小学子都能数出两桩来,何况沈清棠。眼见得证据确凿,再含糊不过去,他这才勉强应下。“好了好了。”裴琮之将那细数他事迹的指按下,连带着柔荑,一同握在手里,“我答应你,他不犯我,我必不犯他。”这话说得没理。沈清棠忍不住替江齐言叫屈,“人家何曾犯过你?总是你板着张脸给人家。”“他是你夫君还是我是你夫君?”他听了这话当即不高兴,挑起眉来,语气意味深长,“偏帮外人不帮夫君,该罚!”怎么罚?马车行在深林杂树间,摇摇晃晃,里头的人叫这一方车帘拦着,什么也瞧不见。不可说。后来沈清棠整理衣裙和鬓上的珠钗,身上的余韵还未褪去,面上却是生起了薄怒,叫他哄了好些时候才好。当时应得好好的,本以为他会收敛些。未料一下马车来,瞧见了江齐言,仍旧是那副曲高和寡,眼高于顶的派头。沈清棠心里忿忿,方才那一遭算是枉费了,白叫他吃干抹净了去。江齐言先带他们回衙门安置。路上沈清棠问起陵川城里的瘟疫情况。江齐言先是瞥了眼裴琮之,才道:“无妨,控制得及时,目前只有几人有症状,是不是瘟疫大夫还在查,尚未确定下来。只是为防万一,还是去信给你。小心警慎些为好。”过几日,医馆传来消息。那几人并不是瘟疫,不过是症状相似,误诊了去。竟是虚惊一场。江齐言来见沈清棠,不免愧疚,“此事是我莽撞了,害得你们白跑一趟。”“义兄这是说得什么话?”沈清棠之前提着的心也松懈下来,弯眉轻轻一笑,“误诊才是好事呢!我们此番来,就纯当是来看望义兄的。”南江城这里兄妹和顺。然而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已然天翻地覆。原是南江城的知县江齐言遥送公文上书天子。言说此前在紫荆关坠崖的内阁首辅裴琮之其实并未战死。只是当时坠崖重伤,命悬一线,无法回京面见天子。如今时隔半载,身子才算调养好些。现正在南江城里。——裴琮之没死。这个消息甫一落在朝廷众人耳里无异于惊涛骇浪。所有人都在看着天子的反应。天子能有什么反应,心里恨得牙痒痒,面上却得装得兴高采烈,“裴卿竟然无事?这真是我大梁一大幸事。快快快!去诏给江齐言,寡人等着裴卿安然归来。”天子的诏令,日行千里,很快到江齐言手里。如今万事俱全,裴琮之得回上京城里接着做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经紫荆关一役,他声名威望更盛从前,何其风光。只是江齐言问他,“她那里,裴大人打算如何解释?”裴琮之自有话解释。他对沈清棠坦然相告,他是当朝内阁首辅的身份。又道因位高权重,天子对其有所忌惮,不得已在紫荆关之战后假死掩藏身份。本想自此隐于世间,只是不想后来在陵川城遇见了她。“你可会怨我?”他牵起沈清棠的手,看进她的眼里,温声解释,“我没想瞒你。但此事干系重大。”他清俊眉眼里写满了身不由己。沈清棠骤听得这消息,讶然不已。她从紫荆关去的陵川,自然知道紫荆关有位朝廷重臣不幸战死,此事当时沸沸扬扬。只是不想,那人竟是裴琮之。他如今就站在自己面前,还是自己新婚不久的夫君。她当真是不可置信。很久,才恍惚回过神来,蹙眉不解问,“那为什么现在要告诉我?”他大可以一直瞒着,等回了陵川,他还是那个学堂里的教书先生。“因为天子已经知道了。”裴琮之看着她,“清棠,我们要回上京了。”回家,裴府启程的时日定得仓促,沈清棠甚至来不及再回陵川一趟。那里有安济坊,杏花巷,还有他们的家。裴琮之看她眉眼寂寂,将她轻搂进怀里,温声安抚,“无妨,等我们到了上京,我会派人去趟陵川,康大夫那里我也会安排妥当。你若是想回去,我们安定下来后,我再陪你回去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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