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皇位,还有眼前这个娇弱的皇嫂。这些天风波不断,姜窈神思已有些恍惚,见他不接话,勉强笑道:“我久居深宫,不懂战事,大齐如今安定,全仰赖二郎辗转征战。”她仍旧不知如何开口,皆因她向来无欲无求,鲜少有求于人。今日若非陷入绝境,绝不会开口求人。轰隆——一声惊雷乍起,檐下雨水如瀑,雷声和雨声将其他的声音吞没,让姜窈无端的心慌。“皇嫂过誉了。”他声音云淡风轻,却全然不似自谦,只是饶有兴致地在同她周旋,仿佛是在逗弄一只步入自己领地的猎物。姜窈难以开口,他也不急于逼迫她,好整以暇地用方才她递的那块帕子擦拭佩刀上陈旧的血迹,等着她自己步入圈套。他极有耐性,行军作战,朝堂争斗,向来从容沉稳,不着痕迹,要对付心思澄澈的皇嫂,简直易如反掌。姜窈自顾自说下去,“如今天下太平了,一切都好,只是……煦儿被中书令沈仞软禁在麟德殿,连我都不能过去探望。”她说完便自顾自地跪到了地上,眸中泪光盈盈,一身素白纱衣,像极了一尊破碎的白玉神像,“先帝驾崩,我们孤儿寡母,无依无靠,二郎你同先帝到底是亲兄弟,便看在他的面子上,照拂我们母子一二罢。”她容貌本就清冷,又因做了皇后,一贯仁慈的眼神中多了几分疏离,仿佛是只可远观的神祇。但现在,她没了所有的倚仗,经受了一番磋磨,那张出尘绝俗的脸,就显得脆弱不堪。姜窈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看见他在轻轻转动右手拇指上的虎骨扳指。扳指磨损严重,蜿蜒的纹路中浸了无数鲜血,隐隐透着一股煞气。“皇嫂这算是求我吗?”裴涉缓缓走到她面前,将她扶起。姜窈这两日在甘露殿长跪,膝盖酸麻,支撑不住的身子往前一倾,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手肘上,被裴涉牢牢握在掌中。她眼眶红红的,泪水洗过的杏眸中充斥着茫然与无措,一颗泪痣点缀在右眼眼角下,看上一眼便能叫人心疼。皇嫂的手臂很细,在他手中,好似一折即断。姜窈往后退了一步,不知为何,站在裴涉面前,她总觉得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垂下眼帘,眸中一片凄然,“是,求您……庇护我们母子二人,还有,请您将先帝灵柩葬入皇陵。”回应她的是冗长的沉寂。她似乎听见了一声轻笑,但雨声太过嘈杂,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觉。良久,裴涉将那柄雁翅刀上的陈旧血渍清理完毕,重新放回刀鞘中,视线落在姜窈身上,“皇嫂若能拿出筹码,与我交易,我或可考虑救裴煦。”她站在几步之外,一双湿乎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视线被那层涌上来的泪水模糊,泪珠挂在泛红的眼角,摇摇欲坠,看上去极为可怜。能有什么筹码?除了自己这幅身子,她一无所有。“若小叔愿出手相助,”姜窈抬头看他,“妾……愿荐枕席之欢。”裴涉细细端详着她的模样,皇嫂不再是被世人供奉在神龛里的神明了,好像失去了所有法力的神女,可以任他施为。夜风渐凉,掠过姜窈身旁时,掺进了她身上独有的兰香,多了几分清冷,在大殿里飘散开。更漏声一点一滴,砸在姜窈的心上,每一声都在将她内心的焦灼放大,十倍,百倍……姜窈有求于人,在对峙中本就占了下风。她狠下心,咬着唇,解开了束在细腰上的腰带。原本粉嫩的唇瓣被她的牙齿咬得发红。烛光映在她颤动的长睫上,将眼睫上挂着的细小泪珠照出了金子一般的微弱光芒。云锦裁制的腰带,柔软丝滑,她握住末端,轻轻一扯,腰带便从她腰间滑落。夏日的衣裳单薄,没了腰带的束缚,薄薄的一层外衫敞开着,大红色抱腹和青碧色云锦亵裤自白色的丧服里露出来,薄薄的布料便紧贴着肌肤,玲珑起伏,拥雪成峰。女人头上挽着朴素的圆髻,簪着素净的银钗,脸上未施粉黛,如远山芙蓉一般清淡,宛若神龛里的神像,可身段却极尽窈窕,倒像是个天生的尤物。裴涉抬起姜窈的脸,“不会后悔吗?皇嫂。”她咬着唇瓣,摇了摇头,“不,不后悔,只求二郎两件事,一是从沈大人手中救出煦儿,二是将你兄长葬入皇陵。”昏黄的烛光映在她身上,精致的面容染了愁绪,显得脆弱不堪。她这几日无心服药,整个人病恹恹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吹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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