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自己晚了一步,让陈友谅逃到了徐寿辉兄弟的义军中,他犹记得杨逍当日说的那话:“陈友谅这厮极是阴险!但咱们这时若是将他杀了,不免示人以不广,显得咱们心记旧怨,无容人之量,势必寒了天下英雄之心。”那些仇仇怨怨,在家国天下面前,再无法放下也要放下了。幸而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记仇的性子,只想着陈友谅若真是从此改邪归正,为天下黎民百姓着想,凭他的智谋,未尝不能干出一番事业造福天下苍生,如此一想,也就不再多在意陈友谅了。
旁人愿意看在大义的份上放过了陈友谅,可陈友谅为什么不肯放过宋师兄?
一句“为了大义”,即使是陈友谅这种卑鄙小人,也可以逃得一命。同样是这句“为了大义”,宋师兄也能因此被那些误以为是他杀死徐兄弟的无知者活活逼入绝境。
一片黑暗中,张无忌兀的睁开了双眼。
一道自然无比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即使张无忌未曾见到来人的面孔,他仍从这熟悉的步声中辨别出了来人是谁。
他跃下长榻,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摆,然后疾步来到门前,打开了房门。
乔衡刚来到张无忌房前停下脚步,眼前的木门就迎面被人从里面敞开。他的神色间不见惊异,他身无内力,张无忌如何会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察觉不到自己的到来。
张无忌眼带欢喜,他说:“宋师兄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乔衡:“深夜前来,还望师弟勿怪。”
这实是自刘家村挑明彼此身份后,师兄第一次主动来找自己。张无忌心中开心还来不及又怎会怪罪。只是乔衡这副言语客气的模样,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失落。他笑道:“我怎会怪师兄,只要师兄不怪我没早备好茶点,一切都好说。”
“山间风大,师兄,我们还是屋里坐吧。”
乔衡随着张无忌走进房间。
张无忌武功上乘,内力深厚,双目周围的窍穴时时被内力滋养,夜间视物恍若白日。他之前又忙着为乔衡开门,一时之间竟没有注意到蜡烛已经熄灭多时了。直到此时,他领着乔衡走进房间后,这才发觉屋内漆黑一片。
他不好意思地说:“师兄等一会,我先点上蜡烛。”
乔衡:“有劳师弟了。”
古时建筑在采光方面上不如后世,这不过是一间普普通通的弟子房,像是明瓦等造价不菲物事自然不可能出现在这里。而屋顶又采用的是飞檐样式,白天时还好,到了晚间,那点微弱的月光将将穿透窗纸就已后继无力,离窗稍远一点,若是不点火烛,说一句伸手不见五指都不为过。
张无忌正准备去拿打火石,却看到宋师兄的脚旁有一个花盆,他刚想提醒一下,然后就见宋师兄自然而然的避开了它。宋师兄甚至步履稳当的来到待客用的方桌旁,静立在旁,耐心的等候着他点上蜡烛。
张无忌有些吃惊。宋师兄这是保留下了夜间视物的能力吗?
但紧接着张无忌就否认了,他给宋师兄把过数次脉,经脉俱毁不说,全身上下的窍穴几乎都有萎缩封闭之兆,尚不及常人。
张无忌拿着打火石,点燃蜡烛。
仔细回想一下的话,师兄他……似乎一向不怎么在乎黑夜与白昼的差别。
他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仍处在记忆全失去状态时的一件事。
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秋夜,疾风劲吹,携卷漫天落雨,宛若银河倒泻。明月被乌云遮挡,整个天地间都似是被笼入了一片黑雨中,让人什么都看不清。
自己与宋师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
状若痴傻的他只知边走边木愣愣地感受着这副狂风骤雨的场景,震惊于天地之威。师兄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被他那副蠢样子逗开心了,少见的笑得舒朗,师兄说:“今天算我心情好。”说完,宋师兄竟把唯一一件蓑衣给了浑身缠满绷带的他。
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霹雳,照亮了两人的身影。师兄随手一扶那仅剩的斗笠,当先走在自己半步之前。
现在再想来,张无忌突然意识到,师兄转过身时,竟是缓缓闭上了眼睛。既然月光不在,风雨又多加阻挠,那就干脆闭着眼睛迎向风雨好了。
……没错,师兄是闭着眼睛当先自己半步为自己领路的。那轻松笃定的姿态,就好像他已经习惯了以目不能视的状态在黑暗中行走一样。
张无忌想不出也不敢想,师兄他为什么会有这种习惯。
乔衡看着张无忌将房间里的几个烛台上的蜡烛挨个点燃。随着最后一个烛台上的蜡烛燃起,整个房间内充斥着温暖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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