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请问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她说的是拿在五条悟左手的东西。先前有报纸遮挡着,五条怜只知道他确实在吃东西没错,却看不到究竟是什么。现在,可就能看得无比清晰了。“是在港口边买的烤鱿鱼,超好吃!你要尝尝吗?”他把裹满酱汁的烤鱿鱼递到了五条怜的面前,印在鱿鱼脑袋上的整齐齿痕格外清晰。换在平时,五条怜肯定会对如此热情的邀请予以婉拒。她不太喜欢吃水产品,对于五条悟心爱的甜口也实在钟意不起来。可现在才不是平时。想到他如此推脱着不乐意借给自己外套,以及空空如也了好几个小时的饥饿感,五条怜连一秒钟都没有思索,毫不犹豫地咬住鱿鱼剩下的另一半脑袋,用力扯下。好像听到了“噗叽”的一声,竹签上只剩下了弯曲的鱿鱼腿,惨兮兮地拧着奇妙的弧度。至于肉质丰满的其他部分嘛……不好意思,全部都在五条小姐的嘴里了。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即便是六眼也没能来得及阻止这一切的发生。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时,五条悟发出了悲惨的一声哀嚎。“呀啊啊!怎么一口咬掉这么多!”“你说的,让我吃一口。”消失无踪的鱿鱼变成了五条怜理所应当的这番发言,“我是只吃了一口啊。多谢款待。”“我自己也就吃了一小口而已啊……好吧,就当是专门买给你这个脏小孩吃的好了。”当说着“脏小孩”这个词时,他的语气似乎变得稍稍奇妙了一点,像是恶作剧的嘲笑,也仿佛好心的揶揄。为什么要突然说她是脏小孩呢,难道自己还散发着鲸鱼的臭味吗?在思索出合理的解答之前,五条悟向她伸出了手,轻拂过她的唇角。啊,原来是这样。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会变成他口中的脏小孩。抵着脖颈的他的掌心,除了温热感之外,好像还裹挟着黏腻的刺痛感。似乎有无形的什么东西在捶打脊椎,发出咚咚咚接连不断的声响,拉扯着她的神经,一度让知觉也错位。就如同在水中浸泡了太久的双手,麻木的知觉无法给予反馈,她不知道大脑究竟在传达着怎样的情绪。能看到五条悟的双唇翕动着,他好像在说什么,翘起的嘴角是在笑吗?他的面容变得比任何时候都更扭曲,或是说倒映在苍天之眸中的自己正在扭曲?恶心,真恶心。这才是大脑传达的情绪。他毫无边界感的触碰,与因为他的触碰而轻快地跳动着的心跳,全都好恶心。她一直在尽力避免做的事情,他为什么总能轻易做到?难道只是因为……那么,展露在她面前的他,究竟是毫无保留,还是在用这种亲近的姿态竖起屏障?说到底,为什么总要这么亲近地对待她呢?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模式,无法猜透他的想法。从最初她就已明白,五条悟与她是截然不同的人,哪怕他们拥有相同的名字。所以不要碰她。不要触碰、不要拥抱。不要有多余的感觉、不要产生阴暗的欢喜。不要以这种目光看着她,不要装作他们还像过去那么好。“以后。”突兀的话语冲破了杂乱的思绪,是谁在说话?鼓动的心跳声消失无踪了,他的触碰也已然远去。她后退了几步,抵着冰冷的墙壁。脊背依旧作痛。啊,原来这句“以后”,只是自己的声音。五条怜忽然感觉自己冷静下来了。于是她接着说:“可以别说我是你的妹妹吗?”■■■—记录:2002年12月24日,东京都,无名小巷—这是没有见到她的第四天。最初察觉到异常,是在庭院里看到了相纸的碎片。倘若将这些变形的碎屑拼成原样,将会是几年内他收到第一台拍立得相机时,与她一起拍下的合影。她的足迹印在雨天湿漉漉的石板路面,房间一如既往齐整的模样,吃到一半的羊羹还放在桌上,勺子划过侧面的凹凸痕迹依然鲜明,仿佛她再过一会儿就会回来吃完它,实际红豆味已经扭曲成微妙的腐臭了。五条怜消失了。要是用当下的时兴词,她是离家出走了。这个家里没有人觉察到这个事实。另一种靠谱的猜想是,他们早就察觉到了,只是不在意。否则在五条悟向父亲提及好几日没有见到她时,他不会只是“嗯”了一声而已。她究竟是被带离了这个家还是自愿离开的、她为什么消失无踪、她的逃离为何没有告诉自己?一切皆是未知。五条悟看不到答案,他也不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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