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如天光乍亮,兰室的烛光倏忽变得炫目。玉思缘只觉仿佛置身梦境一般,小心翼翼探出手又缩回,声线颤抖:“阿陈,你方才说什么?”这副模样逗笑了挽陈。“外面冷,王爷今晚不若留宿兰室,可好?”喜色在眸中炸开。玉思缘手脚不知如何放才好,说话也语无伦次,最后还是挽陈把他拉到屏风之后。珠摇慌忙赶侍婢出去,吹灭烛台的光,低声招呼妹妹悄然掩上房门,阻止婢子们好奇探头。屏风后寂静无声。挽陈有过两段感情,一段年少夭折,一段无疾而终,但都仅限于谈情,未在行动上更进一步。玉思缘年少,明安帝曾想送省事宫女给他,皆被他以“皇姐尚未先行”回绝。因而两人都无任何经验。挽陈到底在风月场待过,多少听过一些,她把玉思缘拉至床边,自己也跟着坐下。床帐垂落,摇摇曳曳如初经人事的少女,遮住内里一切光景。月色极似白沙,雪落一般铺撒在人间,给临水桥畔预备收工的船家照亮归途。船家是一对年轻夫妻,两人各执一楫,共同使力推动小舟于水中前行。这小舟时急时缓,激得水声潺潺。妻子细语而歌,歌声婉转柔媚,丈夫则在一旁低声应和。两人愈唱愈尽兴,在曲子最后一句达成喜悦的巅峰。同样的月光,也照着距帝京十里路外的“长亭”驿馆。阿檬接过瞿赏端来的热水进屋,轻轻置于洗手台上,转身向檀木桌旁矜坐的女子行礼:“郡主,副使打好了热水,还有别的吩咐么?”被称作“郡主”的女子眼窝深邃,鼻梁极高,侧脸堪称完美。她长相本清丽,却因上挑的眼角平添凌厉气质。女子视线集中在手中的书上,双眉紧蹙,声音娇媚轻细,说出的话却不显柔弱:“酒囊饭袋,一群蠢货。”阿檬浑身瑟缩,条件反射似的跪在地上,伏首道:“奴婢万死。”“不是说你。”西凉郡主冷道,抬眸看向她,“冶临滚去哪里了?”阿檬起身垂首,恭敬答道:“回郡主,冶行人正在自己房间休息。”“让他……罢了,指望不上他。”西凉郡主眼底闪过厌恶之色,“传令,明日进东越帝京,届时我入宫觐见明安帝和太女,你们的宿食就听东越大行令典客的安排。”“是。”阿檬得了令,朝她又一福身,继而退出房门。西凉郡主见阿檬已退便站起身来,倒不急洗漱,推开雕窗向天上那轮明月望去。对她来说西凉的皇位就如月亮一样,看似遥不可及,实则难逃掌心。总有一天,她秋若翡定将取代宁夷公主登上那个位置。西凉使者建熙二十二年注定是大越不平凡的一年。西凉和北朝使者入宫觐见,明安帝身体不见好转,仍旧缠绵病榻,只能把接见事宜全权交给太女。使团入京第十天,挽陈见到了秋若翡和冶临。她陪同玉思缘正要去往华颜宫给贵妃请安,恰逢西凉和北朝使者与太女会面结束,在宫道和他们狭路相逢。挽陈看着冶临随侍西凉郡主身后,渐行渐近,不觉脚步迟疑。横舟引领使者团而来,至玉思缘跟前拱手躬身:“拜见康乐王。”“横舟大人何处去?”玉思缘抬手免去他的大礼。横舟自幼侍奉太女左右,常笑眯眯的好似毫无脾气,对上尽忠尽责,对下和善可亲,宫中侍婢、卫士无不称赞其为人。对于这样的人,玉思缘自然没必要给他脸色。横舟直身笑道:“回王爷,适才西凉云和郡主、北朝左贤王世子访东宫事毕,微臣正要引使者们出宫去。”云和郡主、左贤王世子各自向玉思缘行了西凉和北朝的礼节,分别报上名字。“西凉郡主,秋若翡。”“北朝左贤王世子,刹利耶加梵。”北朝世子面容粗犷不羁,几缕长发编成发辫搭在胸前,高大身形撑起厚重的暗色狼皮绒裘,英俊伟岸的长相颇具异域风情。秋若翡视线偏移,余光落到挽陈脸上时杏目瞬间圆睁,顷刻又恢复原样。挽陈未发觉这一刹那的异样,她的注意力全放在郡主身后的冶临身上。这人生得极好,俊美与魅惑兼得,甚至比玉思缘更胜一筹,尤其是右眼角的泪痣,妖异非常。素白锦衣往往给人以温润如玉之感,穿在他身上却奇特地平添几分妖冶迷醉的味道。她当初便是被这份妖冶迷惑了。冶临也不曾料到竟能在东越皇宫巧遇挽陈,脚步渐缓,那双天生妖娆魅惑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挽陈不自在地偏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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