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开外的马车里,同样是一触即发的春色。潮湿的呼吸被压得极低,两人都不发出声音,侍卫们都自发地散在二十步开外,拔刀冷立,默契地做出悍然护主的模样。司绒听不到外边的交谈声,但她知道这是在城门口,不远处即是流动的人潮,她把撩拨和引诱放在钩子之后,想要借此让封暄尝尝欲求不得的味道,谁会想到马车停在城门口了呢?她什么算账的心思都没了,此刻只想从封暄的手中逃出来。太危险了。封暄兵临城下。他在城门口用强兵刀剑扯开了一片狩猎场,猎杀对她出手的恶徒,在马车里也以铁臂大手为缚,把她牢牢地禁锢住了。哪个都别想逃。他的手劲儿半点都没松,把她的手牢牢扣在背后,扣得司绒没有地方支力,只能用双脚脚尖费力地顶着地面,因为只要往下掉一点,一点点,她今日就要死在这里。“继续说。”封暄的手已经烫得不得了,腕脉底下的力道就贴着她脚踝跳动,让司绒心惊胆战。她踮得费力,拿双手揪着他衣领:“松开我,我便告诉你。”“那不能。”“那殿下就等着真正的兵临城下吧。”她也犟着一股气,眼里的光膜写满倔强。她不知道,越是倔强,越引人攀折摧毁。“孤提醒你,人在弱势时千万别试着威胁和激怒对手,你说此刻是孤先死,还是你先败。”他望入她眼里,享受着她的无措,因为是她先动的手,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占据了制高点,反击。反击得十分熟手,他对她的观察和探究都没有白费,因为熟悉了她的反应,连呵在她耳畔的气都恰到好处。司绒把脚尖踮得发麻,浑身紧绷,和肩上的力道作着对抗,在这种又急又羞的处境里把彼此的体温都烘高了。好可耻!她的眼神和气力都在反抗他。可是她的身子在欢迎他。她分裂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极力抗拒,一部分本真迎合,这矛盾感把她凌迟了,凌迟了一遍又一遍。马车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有一种长途跋涉的竭力感,这是她自己的原因,她知道,正因为知道,反而加速了意识的沦陷。封暄是个浑蛋。她在心里这么想,可她学乖了,面上可怜地把他望着:“等出了城吧,求你,求你。”封暄不吃这套,他甚至觉得她说的“求你”,本质上是“想掐死你”,不过没关系,求你,掐死你,咬你,吻你,都可以,他不介意。只要是她,都可以。肩上再度一沉,司绒腿肚子在微颤,她心跳剧烈,想要休息,想要大口呼吸,想要放松下来,可是放松意味着投降,等待败将的只有被贯穿这个后果,那——她一定会死在这逼仄的空间里。她慌得捧住了封暄的脸,同样颤抖的声音暴露了情绪:“有人觊觎唐羊关以东的沿海六城,北昭东面海域里,潜伏着你看不到的杀机。”唐羊关。封暄棱岸的下颌线再度绷紧,昏光下有股苍冷的压迫感,司绒以为他会追问详情,但他只问:“跟对你动手的那人有关吗?”“啊?”司绒好混乱,她的心神和力气全部用来抬高自己的身体,小腿开始发麻,因为血液流通不顺畅,呼吸越来越急促,反应也越来越慢,她知道这样的状态面对冷静敏锐的封暄会致命,但她的身体处境更致命。过了会儿,才说:“就是他,李迷笛的本事不止在阿蒙山,他的手伸到了海域上,你能不能别摁我。”“我不动,”封暄说着不动,实则全是哄人的,他抬起她下巴,“阿悍尔和阿蒙山什么关系?”司绒摇头:“李迷笛要从阿悍尔买铜铁,阿悍尔没卖,彼时不知道他要组建战船队,如果北昭没有内线给他提供这些东西,那么他的支援就在海外。”封暄暂时放过了阿悍尔,接着问:“李迷笛,他和山南海域的阿勒什么关系?”“?”司绒的腿麻到失去了知觉。她掉下去了。她感觉到了。她死了。“我恨你……”封暄吻了吻她潋滟的眼角,不再问了,他不喜欢在这时候让她想别的人,别的事,只要想着他就可以。外头的网,该收了。封暄蓦地一抬头,眸底寒厉,扬声对外说:“老蒙,京中的秋景可好?”马车外,老蒙的声音铜钟一样,荡开酽酽夜色:“云懒弄秋意,卧染一山红啊,秋景好着呢!”封暄把舒畅到头皮的快意按下,声如冰霜:“那便请贵客别出城了,留在京里,卧染一山红。”与此同时,城门口传来尖锐刺耳的兵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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