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她哪记得这么多的人,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手足无措僵笑着,背过身小声问陈上:“怎么大家都来了?”也不早点说,害得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她们听说我要带女朋友回家,全都不请自来,我也没办法啊。”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戚长辈,陈上表现得并不是很介意。
唐译惶惶然坐着,喝茶的时候差点把杯子打翻。她知道,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东西都在排斥她。根本无需语言,众人不经意间流露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早就泄露了天机。
她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往下沉。
“阿上,你来一下。”陈母站在楼梯上冲他招手。陈上忙应了一声,“你随便坐,我等会儿就来。”
陈上一走,大家无所顾忌,七嘴八舌盘问她——
“听说你不是本地人?家里干什么的?”
“做一点小生意。”
“做什么生意?”陈姑姑不依不饶。
“以前做建材,后来我爸爸腿脚不太好,就在家里开了一个小店,卖一些副食品,也兼卖早点。”
马上有人大声说:“哦,我知道,就跟以前的小卖部一样,开一个窗口,里面黑不隆冬的,连营业执照也没有,是不是?电视上见过。”
满屋子的人笑起来,肆无忌惮,笑声里满是鄙夷和轻蔑。唐译感觉被人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咬着牙不出声。可是众人依然不肯放过她,就她家的小卖部热烈讨论起来。陈阿姨年纪相对轻一些,捏着晓晓的脸蛋开玩笑说:“晓晓想不想吃糖啊?她那里有哦。”食指重重点了一下唐译。
陈伯母瞪了她一眼,“不行,我们家晓晓只吃国外进口的零食,小卖部的东西卫生不合格,吃不得的。”
“你刚才说你爸爸腿脚不好,怎么回事?”
“以前出过一次车祸。”唐译很谨慎地回答。
“那岂不是残废了?”
“你妈妈也没有工作?”
“什么,你还有一个弟弟?才上小学?”陈阿姨轻声笑起来,“哎呀,一家子的老弱病残,就差一个孕了。”目光有意无意地停留在唐译的肚子上。
唐译又气又怒,脸憋的通红,借口上洗手间,跑到外面用力呼吸新鲜空气。这些人羞辱她也就罢了,谁叫她活该,送上门来给人践踏,最使她感到气愤的是,为什么连她上了年纪的父母、甚至才上小学的弟弟也不放过?她的父母一辈子吃苦耐劳、克勤克俭,她的弟弟学习成绩名列前茅,聪明俊秀,她不明白,他们到底有什么错,凭什么这样被人看不起?
想到以后,她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她怎么能让他们因为自己忍受这些不相干的人的轻视和白眼?
晓晓趁大人不注意,跌跌撞撞跟出来,伸手去扑廊檐下停着的麻雀。唐译忙追上去,“别跑,别跑,小心磕着……”话没说完,晓晓咚的一下撞到墙上,嚎啕大哭起来。
大人们听到动静全都跑出来。陈伯母大惊失色,冲过去推开弯腰去抱晓晓的唐译,把哭得满脸是泪的外孙按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喊着叫着,跟摔了命根子一样。晓晓额头只不过有些红肿,哄一哄也就停止了哭泣,连创可贴都不用贴。
唐译被推的差点栽了个跟头,为了稳住身形,她单手撑地,手掌上擦破了一大块的皮。她狼狈地爬起来,没有人问她一句“你有没有事”,没有人,全都围着破涕为笑的晓晓嘘长问短。
陈阿姨大惊小怪叫起来,“哎呀,脸上破了皮,以后会不会留疤啊?”
唐译见陈伯母用怨恨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认定自己是罪魁祸首,语无伦次地解释:“他不小心跌倒了,刚才我正想扶他……”
“旁边站了个大人,怎么会让小孩子磕着?”陈姑姑打断唐译,指责的意味十分明显。
就连年纪最大的陈舅妈也嘀嘀咕咕说:“明知道有小孩子,出来的时候就该顺手把门带上,省的他乱跑——”
唐译听见小孩子哭,心里本来就不好过,再加上众人不分青红皂白呵斥她,气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握紧拳头告诉自己,忍一忍再说,忍一忍再说。
好不容易挨到吃饭,陈父打电话回来说他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开,不回来吃饭。陈上跟她解释,“我爸天天这样,一年到头忙不完。”
唐译悲哀地意识到,在这里,没人拿她当回事儿。
席间她话说的很少,陈上频频给她夹菜,她哪还有心思吃饭,食不下咽。陈母见她碗里的菜几乎没动,问:“菜不合胃口吗?”脸上神情似乎有几分不满。她忙摇头,硬逼着自己把那些菜吃了,味同嚼蜡。
吃完饭她要走,陈母也没有挽留,客气地说了句“下回再来玩”,叫司机送她回去。陈上拉着她的手说:“你等一下,我去拿车钥匙。”大家便说:“大热天的,小心中暑,让老付送就好了嘛。”陈上不肯,硬要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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