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森勒看着这片被称作黑丘的低矮丘陵,这些掺杂着大块岩石的土堆,陡峭崎岖的羊肠小路在其间盘曲环绕。这些山丘不算高峻,但它们组成的地形相当复杂,有些小路只有山羊能够通过。在这些干枯的树林和棕褐色的草甸上走三天未必能看见一个人影,也许只是半天的路程却有七八个避世隐居的村落。黑丘适于耕种的平坦土地并不多,也远离商道,而且,现在的黑丘比以往更加荒芜了。在距离她和她的武装护卫不到四十步的地方,一头憔悴的老虎消失在陡峭的山坡后面。西方,一群秃鹫在空中盘旋着。血红的太阳周围没有一丝云彩,只有热风袭来时带起的大片尘埃。
艾森勒漫不经心地任由坐骑缓步前行,身后跟着五十名她最优秀的部下。与她近乎传奇的祖先苏莱莎不同,她不会因为自己拥有风云王座,就以为天气会随着自己的意愿而改变。至于说匆忙……所有信件都用密码写成,而且经过了严格的保密手段,确保不会泄露。他们通过这些信件,就进军的命令达成共识,而且每个人都同意,在行动中不能引起任何注意。这不是一个轻松的任务,有人甚至认为这个任务不可能达成。
艾森勒皱皱眉头。已经走了这么远,却还没有杀死一个路人,她的运气的确不错。沿途的一两个巨森灵聚落也不必担心,巨森灵从不关心人类的事情,或者应该说,他们只关心早已过去很久的事情。至于那些村庄……它们都非常小,不可能有白塔的眼线,或者是那个自称为转生真龙的眼线(也许他真的是转生真龙,只是艾森勒还无法确定这是否能让局势更好一点)。不过总会有小贩经过这些村落,小贩携带着商品,也携带着同样多的流言。而流言像一条永远不断分出支流的河川,会将黑丘发生的事情带到全世界去。只是几句话,一个与世隔绝的牧羊人就在五百里格外的地方点燃了火焰。他的火焰已经蔓延过森林和草原,蔓延过一个个城市,甚至国家。
“赛莱拉,我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刚说完这句话,艾森勒就紧皱了一下眉头。她不是小孩子了,但不多的几根灰发仍然无法让她彻底管住自己的舌头。不管怎样,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艾森勒的首席咨政一踢自己的褐色母马,靠近了女王皮毛光洁的黑色阉马。赛莱拉有一张平和的圆脸,黑色的眼睛流露出思虑的神情。她的样子很像一名穿着贵族骑装的农妇,但那张满是汗水的平凡面孔之后,却有着不输任何两仪师的精细头脑。“其他的选择只会导致不同的风险,绝不会更加安全。”她不动声色地答道。虽然有一副矮壮的身材,但她在马鞍上的姿态如同出席舞会般优雅从容。赛莱拉总是这样不动声色,不是装腔作势,而是完全波澜不惊。“无论真相为何,殿下,白塔显然已经分裂,并因此而瘫痪了。当您还在努力监守妖境的时候,世界却已经在您的背后崩溃。因而您应当肩负起自己的责任。”
必须采取行动,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原因?是的,如果白塔不愿,或不能担负起责任,那就必须有人去担负。如果世界已经崩溃,看守妖境又有什么用?
艾森勒看了一眼另一侧身材瘦高的男子。斑白的鬓角映衬着他高傲的面容,蒂露坎之剑插在装饰华丽的剑鞘中,倚在他臂弯上。这把剑被称为蒂露坎之剑,那位传说中的亚朗玛战士女王可能真的使用过它,它是一件古物,传说是用至上力打造出来的。依照传统,那把剑的双手握柄一直朝着艾森勒,但艾森勒不会像那些火爆的沙戴亚女人一样舞刀弄剑。女王的职责是思考、领导和命令,想要当一名士兵的女王不会对她的军队有任何好处。“你说呢,执剑官?现在你有没有想到什么问题?”
身穿刺绣天鹅绒和软皮外衣的巴狄瑞爵士,从镶金马鞍上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旗帜,然后用有些矫揉造作的语气说:“我不喜欢隐藏自己的身份,殿下,全世界很快就会知道我们,以及我们的行动。我们或者会一命呜呼,或者会名垂青史,或者两者兼而有之。那样的话,后人最好知道他们应该在史籍上写下些什么名字。”巴狄瑞有条毒舌。表面上,他对于音乐和服饰的关心超过任何事物,譬如,他这身剪裁良好的蓝色外衣已经是他今天换过的第三套。但像赛莱拉一样,这也只不过是他的表象而已,这位风云王座的执剑官所肩负的责任,远远重于他手中的长剑和镶珠嵌宝的剑鞘。自从艾森勒的丈夫在二十多年前去世之后,巴狄瑞就一直是坎多军队的统帅,艾森勒的大部分士兵都愿意追随他直到煞妖谷底。巴狄瑞并不是世人公认的名将,但他知道什么时候应该作战,以及应该如何取得胜利。
“会面的地方一定就在前面。”赛莱拉突然说道。此时,巴狄瑞派出的斥候兵也回来了——一名头盔上装饰着狐狸头、名叫罗莫斯的士兵立马在前方的山丘顶端。他一手斜持着长枪,另一只手打着“目的地已进入视野”的手势。
巴狄瑞转过胯下高大的枣红色阉马,命令卫队止步(如果他想的话,他的声音可以雄浑又宏亮)。他接着掉头追上了艾森勒和赛莱拉。这次他们要见的人是他们长久的盟友,但是当他们经过罗莫斯身边时,巴狄瑞向这名窄脸部下发出了“保持绝对警惕”的命令。也就是说,罗莫斯随时可以发出讯号,让卫队冲过来援救他们的女王。
看到赛莱拉点头赞同这个命令,艾森勒只是微微叹了口气。虽是长久的盟友,但时间会孕育猜疑,就如同粪堆会孕育苍蝇;当有人去搅动粪堆的时候,本来藏在暗处的大群苍蝇就会轰然而起。过去一年里,已经有太多南方君王死亡或失踪,这让艾森勒也感到自己的王冠不再安稳。太多国家成了废墟,也许兽魔人能做到的也不过如此。无论这个叫亚瑟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他一定得对此有个交代。
走过罗莫斯身边,他们面前出现了一小片称不上山谷的洼地。零星分布的几株羽叶木、蓝杉、三叶松和橡树上还残留着最后一点绿色,其他树上只能看见枯叶和秃枝。更往南的地方,立着一座醒目的尖碑,也是他们选择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一根细长的尖碑,如同一条闪耀的金色缎带斜倚在山坡上,除了被埋在土中的一段,它在树梢以上的部分足有两百尺高。黑丘地区所有可以自己跑出家门的孩子都知道它,而距离这里最近的村庄也在四天路程以外。没有人愿意走进这个地方的方圆十里之内。关于这个地方的传说充满了疯狂与死亡——行走于世间的死亡,因为碰触这座尖碑而导致的死亡。
艾森勒不认为自己是个容易幻想的人,但她还是微微打了个哆嗦。妮安说,这座尖碑是传奇时代的残迹,而且是完全无害的。运气好的话,这位两仪师不会回想起多年以前的那场谈话。死人在这里并不能重新行走于世上,这有点可惜。在传说中,蒂露坎曾经亲手砍了一名伪龙的头,却为另一个能够导引的男人生了两个儿子。或者,这两个男人也许根本是同一个人。也许,蒂露坎能够知道怎样才能活着度过眼前的危机,并完成任务。
如同预料,艾森勒首先要见的两个人正等待着她,他们也各带了两名随从。培塔·奈齐曼曾经如同星光一样英俊,虽然初遇这位长者的时候,她早已褪去了所有青春气息,但她立刻就像小女孩一样被他迷住了。现在,这个当年俊美无俦的男人多了许多皱纹,减了不少发丝,剩下的头发也大半变成了灰色。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剪去了艾拉非风格的辫子,留起了短发,但他仍然挺直腰杆坐在马鞍上。他穿着带刺绣的绿色丝绸外衣,艾森勒能看出,那件外衣里面显然没有垫肩的衬托。他肯定还能精力充沛地使用腰间的那柄佩剑。方脸的埃沙·托吉特剃光了头,只留下头顶的发丝,结成顶髻。他穿着古铜色的外衣,比艾拉非国王矮一个头,身形也略显单薄;但培塔与他相比,却显得柔和多了。夏纳的埃沙脸上并没有任何凶恶的表情(虽然他眼睛里似乎蕴含着一点挥之不去的哀伤),而夏纳国王,艾森勒怀疑他是用与他背后大剑相同的材料铸成的。艾森勒信任这两个人,也希望他们的家族关系有助于坚定这种信任。婚姻一直像共同对抗妖境的战争一样巩固着边境国家的盟约,艾森勒的一个女儿嫁给了埃沙的第三个儿子,一个儿子娶了培塔最喜爱的孙女为妻,另外,她还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分别和这两个家族联姻。
两名国王的随从就像他们的国王一样相差甚远。一如往常,伊师迦·忒莱西安仿佛刚刚从酒宴的烂醉中醒过来一般,艾森勒从没见过任何像他一样胖的男人还能骑在马背上。他优质的红色外衣上满是皱褶,眼神迷蒙,胡子也没有刮。与之相反,高瘦整洁的齐瑞尔·西恩里如果擦去脸上的汗水和尘土,就和巴狄瑞一样优雅了,他的靴腰、手套和长辫子上都缀着银铃,脸上永远都是不可一世的表情,大概只有面对着培塔的时候,他才不会越过那突出的鼻尖看人。的确,西恩里在许多方面都是个傻瓜——艾拉非国王并不常听取咨政们的意见,他们更喜欢和他们的王后交流各种想法,但西恩里也绝不像表面那么简单。而爱格马·加加得比埃沙更显壮硕,这个穿着质朴的男人完全是用钢铁和岩石打造的,身上的武器比巴狄瑞的还要多——他自身就是一件致命的武器。窈窕俊美的艾莉桑·褚灵和粗壮平实的赛莱拉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件手艺精致的蓝色丝裙穿在她身上非常合适。她火热的眼神也和赛莱拉的静如止水形成了同样鲜明的对比,但同赛莱拉一样,只从表面来判断她绝对是个错误。“和平与光明眷顾你,坎多的艾森勒。”埃沙用粗糙的嗓音对勒住马的艾森勒说。与此同时,培塔也朗声说道:“光明庇护你,坎多的艾森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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