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批的童贯私家卫队胜捷军和朝廷禁军夜间突然出动,如临大敌地包围了镇安坊,把李姥姥和众粉头丫鬟,以及那些正在院里面拥香揽翠、酒醉狎迷的嫖客都吓了一大跳。
李姥姥忖着自己不偷不抢,奉公守法,光明正大,又是京城里的纳税大户,没有什么亏心的把柄被人抓住,底气足了些,就挺身向前,阻挡住先行闯进院门的士兵,义正词严地斥道,老身这里乃合法经营的教坊,皇上亲赐的杏花轩坊名就高悬在门楣上,你等不可无理取闹,滋扰秩序,坏我生意。
一个领兵都头走上前来喝道,老婆子你听着,我等是奉了童贯童太尉之命前来搜捕刺客的,你且少与我聒噪,老实滚一边去,放跑了刺客就拿你是问。一面就指挥着士兵散开,去扼住各个房门和各条通道。
李姥姥知道,甭管是捕刺客还是捉逃犯,这些兵痞无一不是借题发挥,趁火打劫,若由着他们折腾,自家的损失就大了。她急欲让丫鬟去请李师师,却见蕙儿已从后院过来,便赶紧捉住蕙儿的手,叫她快点搬李师师到前面来解围。李师师好歹顶着个明妃的头衔,有她出面顶着,料是兵痞尚不敢过分地造次撒野。
与皇上大吵过那一架后,师师的心绪一直不佳。赵佶自那以后还没有再登过镇安坊的门槛,看来是真的生了她的气。
师师并不怕皇上治她的罪。若是皇上如此翻脸无情,那么要杀要剐就随他的便好了。然而要治罪的话也早该治过了,过去这么多天还没动静,说明皇上还不是那种薄情寡义、铁石心肠的人。
师师也不是担忧皇上的疏远冷落。她知道对于皇上来说,再可心的女人也终有被厌倦的那一天。她并没奢望能够长期得宠,甚至为了防止非议,她还希望尽可能地与皇上保持一定的距离。但在为时不短的交往厮磨中,她毕竟是对皇上产生了一定程度的感情的。她觉得从某些方面看,赵佶的确可以算是一个很优秀的男人。但这种优秀却与赵佶的帝王身份不协调,那么这种优秀就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师师认为,作为一个皇帝,赵佶首先是应当成为一个英明的政治家。那才是他的立身之本,才是能使他永远保持住皇上这个称号、这个地位的基本保障。她的这个愿望、这片苦心,完全是从皇上的立场出发,为着皇上的利益考虑的。然而这非但得不到皇上的理解,还因此生出了嫌隙。这就令师师非常苦恼。
师师苦恼于为什么明摆着的是非皇上就是看不到,明摆着的道理对皇上就是讲不通。皇上尚且如此,天下还有什么黑白曲直可言?而且她愈来愈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朝廷大事迟早有一天会毁在皇上所倚重的那些奸人手里。
她很想将这些话披肝沥胆地对皇上说出来。可是根据以往的经验,她知道除了招致皇上更大的反感外,她再说那样的话不会起任何作用。
在这种心情的笼罩下,连日来师师一直是慵慵恹恹、沉默寡言,大门不出二门不至,每日里多以读史临帖打发时光。这天夜晚,师师在灯下读了一阵闲书,颇觉枯燥寂寥;焚香抚了一会儿古琴,亦无多少兴致,索性便欲早早上床歇了,一睡解千愁吧。蕙儿正为她备水洗漱,就听见了从外面传来的嘈杂声。师师听那声音不大正常,便让蕙儿去前面看看。
不大会儿工夫,蕙儿急急地跑回来道,果然是出了事,前院乱成一锅粥了。整个行院都被禁军围了起来,一伙禁军已经闯进了前院,说是奉童太尉之命要在这里搜捕什么刺客。李姥姥抵挡不住,让我请姐姐赶紧去维持一下。若任凭那帮蛮不讲理的兵痞胡作起来,咱这镇安坊可就遭殃大了。
师师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是有刺客跑到我们这里来了?那刺客是什么人?蕙儿道,没听他们说,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在她们背后轻轻答道,刺客是我。
师师、蕙儿被唬得一乍,忙回头看时,燕青已轻巧地闪进了房间。
师师惊讶地失口叫道,如何是你?却是怎的一回事?燕青急促地道,现在没时间对姐姐细说,姐姐快帮小乙藏一藏,将那些狗娘养的官兵支走。
师师便不多话,当机立断地吩咐蕙儿,迅速将燕青隐匿于卧室的帷帐后面。她自整了整头鬓衣裙,便迈出房门走向前院。
刚出得后院门,就见那都头带着一队士兵一路闯将过来。李姥姥颠着小脚尾随着他们百般劝阻着,惹得都头性起,一掌将她推了个跟头。师师见其如此粗野,心里的火腾地蹿了上来,她柳眉倒竖着大喝一声,你给我住手!你们是哪路巡守?为什么明火执仗地到这里来闹事?
那都头一见对方这容貌气度,知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李师师李明妃了,还真的没敢过分张牙舞爪。他收敛起蛮相冲着师师抱拳施礼道,面前就是明妃娘娘吗?末将乃童太尉麾下张远,奉了太尉的命令,前来贵地搜捕一个刺客,恳请娘娘给个方便。
师师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们要抓的什么刺客跑到我们这里来了吗?都头道,正是,他跑到这附近就没了踪影,估计是藏进了这里。师师又问,那刺客是谁,所刺者是何人?都头道,那厮胆大包天,行刺到我们童太尉头上了。至于刺客的身份,尚未搞清楚。师师再问,刺客长得什么模样,你们看清了吗?都头道,好像是个年轻人,模样如何却是没看真切。
师师这便心里有了底,哂笑一声道,我说这位张都头,你们这就太孟浪了些。你估计刺客藏进了我们这里,未必他就真的藏进了我们这里。再者说既然容貌没看得真切,你又怎么能断定哪个人是刺客?这么盲人瞎马地乱搜,能搜出什么结果呢?
都头道,末将估计他进了这里是有根据的,刺客四面受围,唯有这行院是其可能藏身之处。虽然其面貌没有看清,但其身带箭伤,衣染血痕,拿获到手是不难验证的。恳望娘娘容末将速速一搜,大家方便。
师师板下脸来道,那可不行。你既无真凭实据,就这么捕风捉影地一说,我们岂能便由着你搜了?此地是皇城跟前,天子脚下,办事总得讲点王法。你们有何部何衙的搜查签票,先拿出来让我看看,再搜不迟。
师师的这几句话倒真把那都头给镇住了。他既不敢叉开拦路的李师师强行硬闯,又不敢违了童贯的命令撤回去不搜。正在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行动之际,童贯带着铁甲亲兵满面杀气地走了过来。
童贯向前打眼一看这阵势,知道是李师师在挡横儿,心里就骂了一句,这个该让千人骑万人压的臭婊子!童贯这人其实生来淫欲炽旺,只因造化弄人,命运使得他无福享受人间春色,遂令那千种荣华、万般富贵皆大减光彩,因而就导致了他严重的心理扭曲。他十分仇视女人,尤其是美女。每每看到男欢女爱的情景,他总是情不自禁地泛起一种十分恶毒的恨意。
李师师得宠于赵佶,童贯心里原本便有一股莫名的不快。后来又风闻师师与梁山泊头领暗有往来,勾结密切,就更添了一层恼恨,却是一直没找到个发泄的茬口。今夜这李师师胆敢站在这里阻拦我的搜捕行动,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潜伏在童贯腹内的种种阴暗变态心理,此刻像掺和了酵母一样,统统膨胀发作起来。无论刺客进没进这座院子,这镇安坊今夜童爷我是搜定了。而且重点要搜查的,就是你李师师的卧房!
童贯做出一副本根无视于李师师存在的样子,冲那都头喝道,尔等何故在此逗留拖延?有那尚未搜到的去处,快快去与我搜!那都头不敢违命,挺着佩剑便要向里闯。
师师看到童贯,本来就像看到一只癞蛤蟆那样恶心,见其如此傲慢嚣张,更是义愤填膺。她毫无惧色地迎着都头跨前一步,高耸的乳峰就抵到了都头的剑尖上。
都头不知所措地看看童贯。童贯呵斥道,你这厮看我做什么,把她与我叉开去。都头只好学着童贯的口气,命令一个士兵上前去叉开李师师。那士兵畏首畏尾地走上去,刚要伸手拉师师,被师师圆睁杏眼,用凛凛的目光一瞪,又怯怯地缩了回来。
童贯大怒。他盯着李师师,咬着牙,阴冷地哼哼一笑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你李师师的威风不小哇。
师师傲然回道,童太尉过奖了,我李师师一介女流微不足道,唯蒙皇上教诲,约略知点法度而已。
童贯不屑地道,你少拿皇上来压我,我是在追捕行刺朝廷命官的逃犯,便是皇上在此,也得允我一搜。我劝你还是快些闪开为好,否则莫怪老夫不客气。师师昂然答道,行啊,我李师师倒想领教一下你怎样不客气法儿。你们哪个敢碰我一下,就请上来吧。
众士兵被师师大无畏的劲头慑住,竟是无人敢擅动。
童贯忍无可忍,恨声叫道,你以为你是王母娘娘碰不得了吗?我童某人今日还就是要碰一碰了!说着一捋袍袖,就欲亲自上前扯开李师师。
师师这时候也豁出去了,她抬手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钢簪,怒指童贯厉喝道,姓童的,今日你敢碰我一根毫毛,我就敢穿你一个窟窿,不信你就试试!
那都头与众士兵,以及李姥姥和丫鬟都被眼前的场面吓呆了,不知这阵势再发展下去会闹出什么结果。
就在这剑拔弩张已到白热化的当口,忽听一声长喊:皇上有旨!便见在两只灯笼的导引下,一个内侍省的太监从前院迈着碎步疾速走来,口称童太尉听旨。童贯忙率全体兵将当庭跪倒。
那太监就口传圣旨道,着童贯即撤镇安坊之围,不得纵部进院滋事行扰,违者斩无赦。所谓追捕刺客之事,可移交与开封府承办。钦此。
童贯听罢这个圣旨,犹如当头挨了一记闷棍,打得他胸噎气短,满目金星。他不知道皇上怎么会深更半夜针对他的行动发出这么一道鸟旨来。你赵佶凭什么不问青红皂白便要我撤围?那刺客明明躲进了镇安坊,我凭什么不能搜?移交开封府?笑话,大半夜的我找谁移交去?到天亮再移交刺客早跑得没影了。敢情刺客行刺的不是你,捉住捉不住与你无所谓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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