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说得累了,往回咽吐沫的时候,把身子往炕里蹭了蹭,笑吟吟地插了一句:“赵大叔,你懂得可真多。我再报两个生辰八字,你给算算,中不?”
赵半仙儿一时没明白她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微微怔了一下,但很快又点了点头,“行啊,丫头,你说吧。”
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张玉凤的脸滴溜溜地直转,脑袋也晃得更欢了。他想从她的脸上看出一点名堂来,为他继续胡诌提供一点儿线索。然而,他看了半天,却啥也没看出来。
张玉凤这丫头,不露半点儿声色,沉吟了一会儿,就把她和顺子的生辰八字报给了赵半仙儿。
然后,她的两只眼睛就紧盯着他,仍然同头一次一样,脸上一副紧张期待的神情。
赵半仙儿有点儿不知所云了。他那善于比随机应变的三寸不烂之舌,这时也打了个卷儿。他不是没话说,而不敢说。
他摸不透她的心思了,甚至开始怀疑她是不是故意来考问他,想出他的丑,就像上次咒骂他一样。
于是,他谨慎起来,不敢贸然行事了。
张玉凤紧张地盯着赵半仙儿,她越是盯着他,他越不敢说话。他越不敢说话,她心里头就越加紧张。
这两个人,互相对视着,也互相揣摸着,一时僵在了那儿。
这时候,赵婆子忍不住了。她用脚轻轻地踹了赵半仙儿一下,在他扭头瞅她的当儿,又飞快地给他使了个眼色,她是在无声地催促他,让他说话。
赵半仙儿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同时想了想对策,终于开了口,他试探性地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这件事儿啊,成有成的好处,不成有不成的好处。”
“这话儿怎么说的?”张玉凤急切地问,满脸焦灼之色。
赵半仙儿释然地笑了,他在张玉凤问话的这一瞬间,就准确地把握了她的心态,知道了她希望听到什么,不希望听到什么。于是,他心中的疑虑尽清,变得胸有成竹起来,一边有节奏地晃着脑袋,一边慢条斯理地把刚才说的话又拉了回来。
他掐着手指头说:“当然,还是成的好处多。可为啥说不成也有好处呢?因为男的是火命,女的是水命。金木相克,水火不容啊!”
“那咋办?”张玉凤已经顾不上掩饰自己内心的情感了。
“可以破。”赵半仙儿心中更为坦然。
“咋个破法?”
“水养木,水生火,水火以木相联。只要女方认棵百年老树做干娘,就可以逢凶化吉,使这门亲事成为金玉良缘。”
“对,对对!”这时,赵婆子也赶忙在一旁帮腔,“玉凤啊,你就认咱村头那棵大树吧,它至少也有一百多岁了。”
赵婆子指的是张四娘那天站的那棵老榆树。
“不,不是我。”张玉凤红着脸分辨道,“我是替别人问的。”
赵婆子一撇嘴儿笑了,她还想说上几句什么,可没等开口呢,就听到从东窗那边传来了赵氏低低的喊叫声:“娘——娘——”
赵半仙儿和赵婆子一听这喊声,就知道闺女又偷摸地给他们送东西吃了。于是,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起来,神色也有些慌乱。
他们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瞅瞅张玉凤,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局面。最后,还是赵婆子的心眼来得快,她故意抬高嗓门同张玉凤说话,想让赵氏听见,有个知会儿,就不会再趴在那儿傻喊了。可是,赵氏偏没听到,她端着一盘刚炖出锅的蹄膀,把脑袋从窗口探出来,仍然长一声,短一声地叫着:“娘——娘——”
赵婆子一看她叫起来没完没了的,就赶忙大声喊了起来:“金凤啊,你叫魂呢啊?玉凤来了,我跟她唠会嗑儿,瞧你这通穷喊!”
她在喊到玉凤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加重了语气,这一招,果真灵验,赵氏攸地把脑袋缩了回付出,再也不吭声了。
“我二嫂想是喊你有事。”张玉凤就从炕上溜下来,“我也该走了。”
“她能有啥事儿,你别听她喊叫,你坐你的。”赵半仙儿和赵婆子齐声挽留。
此刻,他们已经显得十分从容不迫了,就象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可张玉凤呢,却没有再留下来。她想,今晚正是月圆之夜,待晚上众人赏月时再寻机会溜出去,到村头那个老榆树下面好好地拜一拜,认它做干娘。
张玉凤是与大魁一家人前后脚进的院子。
张老爷子只当她到大门去迎他们一家人去了,对她没多加留意。
大魁一家四口带了节礼过来——两条鱼、一坛子青梅酒、一纸包月饼。何氏也代表张老家送了回礼——两斤猪肉,一个湖青色的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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