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满月如盘,地上满院银辉。
在中秋这一天,村子里有个习惯“男不拜兔,女不祭灶”。
所以,“玉兔儿爷”是由每家的主妇来祭的。在小院儿的东南角上,摆上供桌,请出神祗来(一张纸上印一个大兔子在月宫里捣药),插在香坛里。
香坛是一个方斗,斗里盛满新高粱,斗口糊上黄纸,供桌上四碟水果,四盘月饼,月饼叠起来有半尺高。此外,中间一个大木盘,放着直径有一尺长的圆月饼,这是专给祭兔时做的。还有两枝新毛豆角。四碗清茶,是把茶叶放在碗里用凉水冲一下。
老张太太不在世,就由何氏带着赵氏、宋氏、郑氏行礼,就算礼成。
礼成后,男人们才能上另摆的一张桌子。将月饼切成小块儿,每人每食一块儿。这个节才算是真正过完了。
张四娘虽眼看不见,却听到家里人忙着张罗这些东西就知道这个祭祀还是很庄重的。
不像现代过中秋节,除了吃月饼外,还要赏花灯、放荷灯,逛灯市。比古时要多一些娱乐的活动在里面。
大魁一家拎着张家的回礼告辞回去,众人相送至门口。
回来后,张老爷子净手,再将祭桌上的月饼亲自分发给各房。
元娘方才趁家人祭祀的时候,塞给梁子一双鞋垫,也不敢看梁子什么表情,更不敢听他说什么。头一低就跑进了屋子里。直到大魁一家人走后,才扒着窗口望着天上的满月发呆。
二娘手里拿着块月饼啃着,见元娘发呆,就往天上瞧了一眼,除了月亮、星星的也没看出有啥玩意儿。就往炕上一坐,掏出一把杏核,边吃边玩。
元娘听到动静,见她到啥时候嘴都不闲着,也不叫撑,就奇怪她的肚子是不是与他们不一样,天生是个大肚皮。
忽地想起件事,“二娘,我让你看着点柱子,你看着他没?”
二娘头也不抬,耍着杏核,“看着了,他和我一起玩来着。”
“玩杏核儿?”
“没呀,玩捉迷藏。”
元娘一听,脸就沉了下来。立马溜下炕,跑到家里藏银钱的地方翻了翻,钱一文不少。又往箱笼里翻找,也没丢啥。
柱子没偷东西?
元娘不信,柱子是从来不偷吃食儿的。银钱没少,衣物没少……元娘目光落到了炕柜上。
炕柜里装的是被子,他是不能翻到东西的。炕柜下,却是收着一个她的宝贝。
上次去集上,她买了一盒香粉,怕二娘不懂事乱用她的,她就藏在炕柜下面了。她忙伸手一探,又从头摸到了尾,除了针线簸箩外,空无一物。
元娘恨得牙直痒痒,上前一把将二娘手里的月饼和炕上的杏核全扫落在地,骂道:“你这个糊涂蛋,你让人给耍了,你还有心玩,有心吃呐!”
二娘也不让份儿,“你赔我月饼,赔我!”
一时,姐妹俩吵闹得不可开交……
月色盈辉,村里的那棵老榆树,像一个老态的妇人,微微佝着身子,在萧瑟的秋风中,簌簌发抖。那一片片飘零的落叶,就仿佛是它脱落的头发。
这棵老榆树,从祖辈上开始,就为村人当“干娘”,一直当了几十年了。它膝下的不同辈份的儿女,少说也有了几十人了。
在这个秋夜里,伴着一声“娘”的呼喊,它一个新的女儿——张玉凤又诞生了。
其实,对于这一套,张玉凤并不全信,却又不得不信。
她做这些,是为了顺子。
她只觉得,只有这样做了,心里头才踏实。也就是嗑几个头,喊一声“娘”呗,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儿去犯那个忌讳呢。
她在那棵老榆树下,悄悄地完成了自己认“干娘”的仪式。想到自己早去的亲娘,竟然潸然泪下了。
没有人体会她心底的悲伤,亲娘不知,只剩下这“干娘”了。
她默默地伫立了一会儿,直到听到村子里不知谁家的狗叫了几声,才抹干了脸上的眼泪,转过身去往回走。
自家的小院儿,眨眼间就要到了。这时候,却从黑暗处蓦地闪出一个人来,把张玉凤吓了一跳。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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