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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李师师家,韩世忠牵了马,随着红玉两人无声的走出金环巷,巷口外是条笙歌不绝的夜市,千楼万阙,灯火是水泼般的潋滟又旖旎。
可谁都没有心情去体味这份热闹,九思侧过脑袋,看着红玉微眯的眼睛,潋滟波光,带着深切遥远,瞧不真切。夜风带了秋霜,吹得人有些冷,他看着韩世忠一手牵马,一手……落在了红玉的袖子上。
韩世忠扯了扯红玉的袖子,示意她绕开铺子门前泼出来的废水,红玉颔首,冲着韩世忠稍稍吐了个舌头,带着难得一见的少女娇俏,一洗先前的死气沉沉。
九思觉得自己心里呼呼灌了口带霜的秋风,像是破旧起灰的窗纸,被命运的罡风一吹,空空洞洞横扫一片,呛了好到一口,憋得痛苦。
九思自哂,瞧着前方,轻飘飘的问了一句,落进红玉的耳朵里,“姑娘,浮屠不三宿桑下,你说,是个什么理儿?”
红玉本侧头招抚着韩世忠手里牵着的骏马,马尾扫在她手心有些痒,她本憋了一口笑意,蓦然听到九思发问,红玉结结实实的怔愣了一下,听懂了他的话外音,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火辣辣的。
她有些不敢看九思,却在闪躲间转头的时候,撞进了九思无声质问的眼睛,九思的眼瞳带了点…忧郁,不是故作,是一如初见那般,天生从人群里,拔然而出的那种孤独忧郁。在红玉的印象里,九思的风华气质,是她遇见的,最为清绝的一个,只是如今委屈在一身灰黑长衫里,不显山不漏水,施展不开,有些憋屈。
而韩世忠…….红玉斜了个眼光,瞥了眼他极其清晰,不容忽视的硬朗轮廓。
她这样一走神,九思心里了然,他抿了抿唇,推开两步,以之前在云楼的对待她的礼节,行了个礼,“天色深了,有韩大人护送姑娘,那九思就先行一步了。”不等回答,九思便不犹豫的离开了。
沿了长长一条街上的红灯笼,扯出九思越发清癯的影子,很快的,转了一个街角,再也瞧不到人影。
韩世忠轻拍一下马背,翻身上马,笑道,“这小兄弟,实在是个有文化的人,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他在马背上挪了下位置,递了一只手给红玉,“来,上马,咱也该回家了。”
红玉有些犹豫,几次该抬起的手,都硬生生压了下去。
韩世忠怕她反悔,腰压得更弯了,手又往前递了递,直接把自己那支粗粝的大手塞到红玉手边,“你说的,教我识字儿,这事还作不作数了?”
红玉感受着他大掌在自己手边的温度,她抬眼看向他,他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匕首,硬质的光泽,犹如他脸上不容置喙的铮铮之感……也许,这个人,真的会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咱不像刚才那九兄弟一般,不会说啥中听的话,既然我当初答应了你,护你周全,那我韩世忠决不食言,报仇一事,咱今日也说了,从长计议,你……”韩世忠终于扭捏起来,挪了下身子,语气带着些难得的不好意思,“当初你说的,我记着呢,你说了,你要等那铮铮汉子,要顶天立地的那种,我韩世忠现在是不够格,你留在我这,看着我,指点我,我韩世忠要当个英雄汉,那还不容易?!”
尾音里是带着煽动的自信,韩世忠手下用力,一下子就勾住了红玉的手,微微一用力。
红玉没料到他把话摆上来,说得这样直白,她心里血潮一翻滚,看着他眼里,专注的盛着她松软的发丝,和……她不自觉便浮上的淡笑。
这一确认,红玉再也没有将他赶走的力气,她一句话也不多说,扣紧韩世忠的手,忍住腰伤的疼痛,翻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耳边是他粗粗的呼吸,和强健有力的心跳,深夜的夜市,有着氤氲的霜气,马蹄悠然踏步,踩碎地上一片秋霜,鼻端缭绕着夜来清清爽爽的树叶子的香气,两个人都安安静静,连粗犷如韩世忠,也不忍打扰这一刻特殊又纯粹的温存。
浮屠不三宿桑下,不欲久生恩爱。
而自己不是浮屠,还存有眷恋,还期待着大仇得报之日的漂亮日子,红玉想,就他了吧。
她毫不怀疑,韩世忠本来就是这般,百战将军,威严又凝练的硬汉,而她,一定要使他更加的如此,要等,要看着他如何顶天地,护她周全,就像,母亲对父亲的守候一样。
但那位韩夫人……
红玉张了张嘴,唇角却扬不起来,她把自己的脸递到了韩世忠的后背,感觉到他不动声色又强忍的战栗,有眼泪水,一点一点的被他的后背的衣衫给吸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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