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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3页)

&esp;&esp;「嗯。」嘉伟把桌上和手上的面纸集中起来,丢进旁边的小垃圾桶,「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esp;&esp;「没关係的。」心理师又过了几秒鐘才说:「爸爸过世到现在已经多久了?」

&esp;&esp;「高三到现在……超过十年了。」

&esp;&esp;「你的妈妈和弟妹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esp;&esp;「妈妈还是在百货公司当清洁人员,弟弟和妹妹都是大学生了。」

&esp;&esp;心理师思考了一下,「弟妹也像你当年一样在打工吗?」

&esp;&esp;「是啊。」嘉伟想到上次在活动会场看到他们的模样,轻笑一声,「他们两个比我当年打工的时候还要厉害。」

&esp;&esp;「这样啊,那爸爸留下来的担子,可以分一些给他们了吗?」

&esp;&esp;嘉伟笑了,「他们早就在做了。」

&esp;&esp;「但是你还一直紧紧抓着,好像不想分给他们啊。」心理师也笑着说:「在家里,你还是一个网球选手,即使它现在看起来应该比较像个篮球场。」

&esp;&esp;「少了爸爸,剩下四个人的篮球场。」

&esp;&esp;「或许哪天会有第五个人吧?」

&esp;&esp;嘉伟的脑中闪过了李薇的影像,他觉得有点惊讶。

&esp;&esp;心理师面露微笑,「我刚刚是随口说的,又让你想到谁了吗?」

&esp;&esp;嘉伟笑着点头,有点不好意思,和心理师谈起李薇的事情。

&esp;&esp;諮商逐渐来到尾声,心理师说:「今天辛苦你了,我们有了一些进展,这是不太容易的。下次是最后一次,在那之前我想请你做一个回家作业。」

&esp;&esp;「作业?」

&esp;&esp;「嗯,请你在未来这一週找个时间,自己可以独处的安静时间,写信。」

&esp;&esp;「写信?写给谁?」

&esp;&esp;「写给你爸爸,把你想要对他说的话写下来。然后你可以决定下次要带来唸给我听,或是自己留着。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做这件事。」

&esp;&esp;「我知道了。」嘉伟肯定地点了头。

&esp;&esp;爸,好久不见了。如果真的有死掉之后的世界,不知道您在那边过得还好吗?应该已经不需要再像活着的时候那么辛苦了吧?

&esp;&esp;今天下班之后,我打电话给强哥,替嘉君和嘉琪请了假,晚上找他们两个和妈妈一起,四个人去吃饭。因为平常各忙各的,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全家人一起吃饭了。好好地,看了嘉君和嘉琪,他们真的已经长大了,对我来说那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其实是我太久没注意他们了,如果您能看到的话,或许也会很惊讶吧。

&esp;&esp;妈妈稍微地,只有稍微地看起来变老了,她总是拒绝我跟她提议的辞掉工作,坚持认为如果不工作,一个人待在家里会慢慢变痴呆,还是继续在百货公司跟人有接触比较好。

&esp;&esp;妈妈也要我在工作上不要太累,我一直到最近才能慢慢做到这一点,最近才发现自己为什么一直放不下工作、一直在担心有什么事情会被我漏掉……原来是因为您跟我说过的事情,变成了我奉为教条的生活准则……不知道该不该说抱歉,我的心里面竟然有对你的生气,气你突然撒手离开、把家里丢给我,我的生命就再也不是原先计画的样子了。总之,能够说出来,已经轻松多了。

&esp;&esp;时间不可能倒退,生命再怎么样都无法重来一次,我们能做的就是继续往前。这种完全是常识的概念,原来并不是可以简单做到的。您的离开,让我留在过去;还有另一个女孩的离开,也让我留在过去。可能是因为后悔、因为想要改变什么所以才变成那样吧?事实上那根本是徒劳无功的事情。

&esp;&esp;我不了解死后的世界,过世的人到底是留在了那个时间点,或者是去投胎转世了,那地狱和天堂又是怎么样的?这些问题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只能确定过世的人和活着的人已经被分开了,要在各自的世界里继续走下去。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您已经走到哪里去了,不管怎么样,都希望您过得很好。

&esp;&esp;我很想您,谢谢您留给这个家、留给我的一切,它们不会再是负担,而是动力;我会带着这些宝贵的东西继续往前走。

&esp;&esp;再见。

&esp;&esp;停笔之后,嘉伟从头到尾看了许多次,靠着椅背,感到心里面有一股什么东西在开始运转的感觉。

&esp;&esp;他站起来走到窗边,从房里往外看,近处远处的楼房错落分布着像是密码一样的灯光,快速道路上的黄白和红色车灯看起来好像是两列擦身而过、各自往不同方向行驶的列车。

&esp;&esp;这边的世界和那边的世界,身处其中的人应该要好好地待在该待的地方继续前进吧。有那么多年的时间,自己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过去了,为的是不甘心、想要弥补……

&esp;&esp;直到此刻,嘉伟终于明白了婷宜说过的,把自己的一部分留在过去是什么意思;她早就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会在她爸爸过世、把仅剩的那部分也从当下抽离之后,决定跟随他的步伐。

&esp;&esp;不晓得婷宜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愿,去找她爸爸问清楚当年要一起去买的东西是什么了?

&esp;&esp;嘉伟拿起脚边的公事包,从深处的夹层里面拿出那个装着p3的夹链袋,再将那支佈满了陈年褐色血跡的p3拿出来、接上耳机,听着婷宜最后的录音。

&esp;&esp;再见了,婷宜。就像你说的,我们不可能会忘掉对方,能做的只有带着回忆,在各自的时空里好好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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