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沉默,“父母”这两个字在他心中,已经成为一个简单的名词。
如果突然有一天,跳出来两个人对他说“亲爱的孩子,我是你爸爸妈妈啊”,那种情况下,他不知道应该表现怎样的情绪,是不是要大哭一场?还是淡淡回一声——哦。
墨风感觉自己很娇作。
在这之前,他还成天幻想能与亲生父母见上一面,为此祈祷可以留学成功。但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却开始犹豫。
他很快就想明白了——这是逆反心理。
毕竟十七年来,他开心时一个人笑,难过时一个人躲在角落抹泪,认为自己已经过了需要父母陪伴的年龄。
曾经需要他们的时候,每天都在期待,期待着他们能来到自己面前,然而期待就像泡沫,终会破碎。
墨风想,他们是超级英雄,整天忙于拯救世界,但他的世界谁来拯救?哪怕一次,来看一眼,或者在电话中画个大饼,说句爸妈有空就来看你的话,他也会开心的屁颠屁颠毕竟小孩子都很好哄的,可他们却做不到。
墨风没有签下那份文件,最后一刻他选择了叛逆,这算是无形中与那素未谋面的爸爸妈妈第一次抗争,这也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按自己想法做出决定。
墨风明白他这是在自欺欺人,也明白这意味着自己今后将以工地搅拌水泥为生,或者当个老师,一辈子,苟活在这个狭小而沉闷的地方一辈子。
还意味着,如果周小予留学归来,他会继续骑着那辆自行车,去超回路车站接她。也有可能对方不屑于自行车,而坐上从身后驶来的法拉利。
“去死去死去死!”墨风在洗手间内疯狂往脸上扑水,想要驱散那些令他压抑的思绪。火柴人蜷缩在自己灰暗世界,最终还是没能鼓足勇气跳脱这个枯寂的单色世界。
墨风从洗手间出来后,兰德尔与叔叔婶婶正在电梯口等待。他塌着肩走过去,听到叔叔带着歉意说:“教授放心,我回去一定给他做足思想教育!”
“没关系,回家后再考虑一下,我等你消息!”兰德尔站在电梯门口摆手。
回家路上,坐在副驾的婶婶全程黑脸,不间断地奚落后排的墨风,说他真不知好歹、装蒜,他就把头缩到膝盖之间,装作没听见,到家后一声不吭钻进自己温暖小窝。
墨风枕在双手上盯着天窗外发呆,依旧能听到婶婶在客厅骂骂咧咧个没完。
“人家出多好条件,你还作,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人家也是看你老妈面子,不然就你这干啥啥不行,吃啥啥都香的废柴,谁会愿意要!”
“一直赖在我们家干嘛,你要走了我们家少一张嘴不知道该多好过”
坐在门口小马扎上的叔叔抽着闷烟,表情凝重,突然猛吸两口把烟头甩到地上,脸瞬间变了颜色:“狗都知道知恩图报,不就让你做了几年饭,一直叨叨个没完没了!”
“你居然拿我跟狗比?”婶婶气直跺脚,“我养了他这么久,早就已经仁至义尽!”
“你的心难道死到上面了吗?”叔叔针锋相对,“你现在什么都不怕了是吧,你以为我们能永远保持这样安逸生活?”
“对,我就是活够了,你让他家里人把我撵出去!”婶婶像只发飙的狒狒。
叔叔关上客厅大门,墨风就再也听不清两人争吵的内容。他不了解当初人类进入无天之所时条件有多苛刻,包括这个时代的新生儿都不清楚,因为这是大人闭口不谈的话题。
从叔叔婶婶争吵内容来看,自己父母应该帮助过他们,隐约猜测叔叔婶婶能来到无天之所,全依仗他父母,所以他遭到婶婶刻薄对待时,于心不忍的叔叔总会挺身而出。
冷静下来后,他觉得自己没有签下那份文件是因为心中对父母埋怨过重,本来对这所大学抱有憧憬,当兰德尔说他父母曾也是迦罗斯坦的一员后,他心中莫名其妙产生了排斥。
就像婶婶所说,能被这所大学录取全依仗他父母面子。
那个好不容易考了六十分的傻孩子,兴冲冲跑到父母面前炫耀,当得知这是父母为了安慰自己的傻儿子,所找后门才得到的成绩,他顿时感觉这六十分毫无意义。
“不接受馈赠,也是自卑的一种。”邓小雷听到墨风倾诉后,发来安慰的话,“尽管很多人把这种行为视为骨气、志气,面对他人给你混沌世界开的一扇门,与其浪费时间自己去寻找门的所在,不如接受,毕竟人的生命很短暂,有时候没必要把卑躬屈膝视作一种耻辱!”
墨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他总是这样——面对抉择时,心中充斥着无尽矛盾。
中午,家里气氛稍微缓和,婶婶依旧没好气拍拍墨风的胶囊房,让他去买瓶酱油,并且还说明天就让他跟着叔叔去工地学习,挣钱补贴家用。
叔叔则安慰他,让他考虑一下兰德尔的话,无论怎样,学业总归要进行下去。
“怎么,又被婶婶骂了?”便利店大叔揣着手,笑呵呵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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