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直到遥儿的行踪被别处的眼线发现,传到了徽亲王那里,徽亲王发来怒气冲冲的指责书信,他提笔回信时,内容仍是“属下不知,办事不力,但请徽亲王降罪”。
宋成祺的手指从小像的发梢移去脸颊,却只颤颤巍巍悬在空中,没敢落下。
那一夜,她在打斗中受了伤,他曾以一个从天而降的救助者的身份冲到她面前。
但他内心知道,这一场英雄救美,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出戏罢了。甚至所谓“英雄”和“美”都毫不重要,归根结底,只是丑陋至极的权力争斗而已。
无论林安野伤势怎样,只要还活着,便与他无关。何况她身边还有个严慕云,才是关心备至、名正言顺。
而后林安野还把带队的权力交给了他,自己则和严慕云双双离去,他心里也本该高兴的。
可是当晚他独自坐在月色中,却是心头郁瑟难捱。
夜风吹逐掠影,远处人家灯火绰绰。他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了纸笔,作了这幅小像,并一直带在身旁。
宋成祺这时候移开手指,定定凝视着纸张上的林安野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之前潜入他的房间翻找之时,重点只关注到了他手写的册子,却并不知道这些如云的卷宗之中,只有这张小像是唯一不能被她发现的东西。
天知道,他当时站在她对面,看着她因为紧张而略略发白的嘴唇,他自己的心里也是咚咚不止如擂鼓。
其实,薄如蝉翼的一张纸,被夹进压在深处的书籍的某一页之中,哪里会那么容易被搜出来呢?
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宋成祺才比谁都清楚,让他乱了心的,是在那一刻他猛然发觉——
比起掩藏,他倒是更希望这张小像,她能够就这么发现。
多么卑劣的心思……
他怎么敢奢求呢!
然而。
设计逼走严慕云之时,她偶然闯入撞破了他们的秘密,他看着她对着严慕云满脸的悲伤愤恨,心底竟生出了一丝快慰。
今晚,她对他说了那么不留情面的话,简直把他的自尊踩在地上践踏,可他一想到她将要面临的噩耗,便生生咽下了这口气,不忍心再给她施压。
宋成祺左手拂上林安野用镖尖在他脖子上划下的伤口,另一只手踌躇半天,终究是将那小像从书页中取了出来,揉了个粉碎。
他不是什么痴心的情种,更不可能抛却自己的身家性命去为她做飞蛾扑火的搏斗。
自明日起,就永远成为了她明面上的敌人。
该放下了。
**
次日卯时,鸡啼三声。
林安野浅作梳洗,身穿银白甲胄出了房门,只是再怎么强撑精神,都掩不住她一夜未眠的疲色。
还没走几步,阿温就急匆匆跑了过来,“林将军,刚刚骑兵部队的兄弟发现突然少了一匹马,我们担心有人在故意使绊子。”
“不用惊慌,我知道谁把它骑走了,你们就当那匹马死了吧。”林安野接着往前走,“告诉它的主人节哀,然后把他先编到弓弩手的队伍里。”
“好。”阿温点点头就要离开,忽然又慢下步子,“林将军,我斗胆问一句,昨晚的事情……还好吗?”
林安野的声音依旧没有温度,“我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房里出来了,所以我也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
“是我多嘴了,那林将军我先回去准备了。”
林安野嗯了一声,继续低头走路。
等阿温走远了,跟在她身后的遥儿咬了咬唇试探着说,“小姐,严公子的事,你打算就这么瞒下去吗?”
林安野一时默不作声。
许久,她轻轻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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