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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拇指姑娘（第2页）

“你美丽，但是柔弱，不论走到哪里，都是‘被抢走’‘被救走’‘被占有’……你完全被动，是其他人、虫、动物在因你的美貌而选择你……这和白蝴蝶难道不像吗？”

“它只是落在你身边，就因为漂亮而被你的腰带系住，永世不得脱身，而你，离开了它，放它自己在永恒的循环、等待、无助、绝望中死去。”

“这是你的报复。”

“美貌者被动——这就是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你实在是一个聪明人，和你所有的同伴都不一样。”拇指姑娘终于开口说：“是的，你成为白蝴蝶是一件非常……令人意外的事情。我没有想到，所以我观察了你，在你成功解开第一道迷题的时候，我就出现了，我想再近一点看看你，然后……留下你。”

“我想捕获你，因为我需要你。”

接下来，随着这个故事跳过白蝴蝶一段，继续向前铺展，诺拉得以一边体会童话故事中讲述过的场景，一边倾听拇指姑娘没有被讲述过的内心。

这只金龟子看到了美丽的拇指姑娘，将她抓到了自己的住所。虽然她长得一点都不像金龟子，但是金龟子还是很喜欢她。

可是，其他的金龟子们看见了拇指姑娘，都说她丑：她没有翅膀，没有圆圆的身体和锋利的口器，腰还那样细，真是丑死了。这只金龟子听了这些话，也觉得拇指姑娘很丑，于是将她扔到树林里任其自生自灭。

故事进行到这一段，拇指姑娘却完全没有惊慌恐惧，她很惬意地被抓着在空中飞行，俯瞰着美丽的山岗田野和树林，继续对诺拉说：

“我其实并不讨厌金龟子，但是这真是一个排外的家族，它们完全不懂得欣赏这个世界。我还听它们说过，蝴蝶的翅膀那样大，长得很丑；天牛不能飞，力气大也是没用的东西；花朵都是好吃懒做的，它们从来不飞来飞去，只是等着雨水养活；燕子则太骄傲了，飞得那样高早晚会被摔死……它们认为除了金龟子，世上的一切其他生命都是丑的，错的，令人厌恶的。”

诺拉始终飞在她身侧，听着拇指姑娘说话。

“那么，抓你的这一只……”

“这一只可能年纪小吧，但是今天之后，它再也不会觉得除了金龟子之外的生物美。”

离开金龟子的巢穴后，就进入了拇指姑娘独自在森林中求生的那一段旅程。在这个夏天的尽头，她会遇到好心的田鼠，垂死的燕子，以及求婚的鼹鼠。

一个拯救者，一个束缚者，还有一个自由者。

叙述起这段故事的时候，诺拉和拇指姑娘相伴在林间穿行，走向她们都已知的终点。

树林里的阳光疏落，紫罗兰和矢车菊开得细碎，路上不断有蝴蝶和蜜蜂为这个小小的美丽姑娘送来花露和蜜糖，她只要伸出手、张开嘴，就可以度过这个温暖的夏天。

而拇指姑娘则讲述起冬天：

她在寒冷的冬天被田鼠太太收留，又被住在地下的鼹鼠先生求婚。也就是在那时，她遇见了地道中受伤的燕子。

说到燕子，这个小小姑娘的声音不自觉得放轻，变得温柔，带着留恋。她诉说燕子的美丽、坚强、富有见闻，以及永不停歇地为了生命挣扎，向往远方。

她不断地转述燕子口中的美丽远方，那是诺拉所来自的“现实世界”里覆灭已久的景色，诺拉也听得入神。

她们一直走到树林边缘，夏天结束了，秋天短暂，接下来便是冬天的故事。

拇指姑娘其实并没有那么纯真和柔弱——这一点诺拉已经见识过。

她非常不喜欢目空一切的鼹鼠，并经常在鼹鼠发表愚蠢的言论时用尖锐的话语回击他。善良的田鼠太太不能理解这种行为，拇指姑娘于是和她解释：“他这样傲慢的鼠，就要用傲慢的方式对付才行！他不是一位绅士，我为什么要表现得像淑女？”

鼹鼠自然不再想娶她。

在那个春天来临时，拇指姑娘和田鼠太太告别，她和燕子一起飞向美丽而温暖的地方。而田鼠太太的一个女儿——最不喜欢唱歌的一个嫁给了鼹鼠。

拇指姑娘在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大闹了一通，她口不择言地指责了田鼠太太“把自己的孩子扔到暗无天日的地下去！”

就是在这里，这个童话故事崩塌了。

拇指姑娘没有再通过言语描述什么是“崩塌”，她用手抚摸诺拉的触须，作为故事的主角，将自己的记忆与她共通：

碎片，一切都是碎片。

河流、草地、天空、云朵、田野、泥土，一切场景变成碎片；女孩、母亲、大麦粒、金龟子、田鼠、燕子，一切生物变成碎片；白昼、夜晚、四季，一切时间变成碎片。

在无尽的混沌与混乱中，碎片漂浮、碰撞，彼此伤害，再被撕得更加细碎，发出刺耳的尖叫和悲鸣。

每一块碎片都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坐在最中间的那个小小的姑娘，以及她冷淡的眼睛。

拇指姑娘的确是这个故事的主角，她是这个故事里唯一的变量，因为她生长出了自由意志。

她撤开手，诺拉猝然睁眼，眼前还是美丽的秋季田野，这个世界和平完整，而她也已经准备好听拇指姑娘讲述接下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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