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燕子先生话还没说完,拇指姑娘就打断了他:
“我的午觉都被你们吵醒啦!”拇指姑娘已经在雏菊中央坐起身,朝着燕子细声细气地喊叫,一边揉眼睛,一边好奇地看了一眼诺拉。
“你养的酢浆草开花了,你不是说要第一时间通知你嘛。”燕子先生很温柔地哄道。
“啊,我要去看,快带我去看!”拇指姑娘立刻不管这两个陌生人,跳起来,朝燕子伸出手。燕子先生很自然地飞到她身边,让她爬到了自己背上,诺拉和芬里尔只好追在它们身后,一直跑到那片种着酢浆草的小小家园。
红顶小楼,上面是燕子的巢穴,下层是拇指姑娘的花房、起居室和餐厅,前面则是被精心侍弄的一片花园。
看来,这就是拇指姑娘和燕子终成眷属的那一条命运线。
芬里尔蹲在这栋房子之前,整个人缩成一团,但还是比二层小楼要大,他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开口问起花精灵王子的去向。
拇指姑娘撅嘴说:“哼,谁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小东西?觉得自己长得像人、又有翅膀,就成了世界上最聪明漂亮的生命了,眼界那么狭小,我才不喜欢呢!我要和能飞到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动物做朋友。”
燕子先生微微笑,没有说话,只是用鸟喙耐心梳理自己的羽毛,好让拇指姑娘下次坐上去时更加蓬松舒适。在它看不见的地方,拇指姑娘的脸红了。
它们似乎已经忘记诺拉和芬里尔做过什么,除了觉得诺拉面善之外,对曾经的别离与挣扎全然不知。
在娜塔莉的规则世界中,拇指姑娘保有完整的记忆,她的不甘心就是世界的裂缝。
而在这个新世界中,拇指姑娘和燕子都完全失去了在之前命运线中的记忆,这是否说明,当故事主人公的意志与世界意志相吻合时,它们才会相融,成为一个规则统一、逻辑严丝合缝的世界?
诺拉心里默默地思考,耳朵在听自己的小狗和这一对爱侣闲谈,在如何种花、什么时间收集露水、秋天打算去哪里冒险的细碎谈话声中,他们慢慢等待娜塔莉将大家唤醒。
之前的小动作已经太多、太过显眼,即使诺拉知道与“入梦”对应的解除咒语大概是哪一个,她也不敢擅自使用,免得提前回归,招来更多猜测的眼光。
等到脱离的时刻来临,诺拉牵着芬里尔的手,和《拇指姑娘》与拇指姑娘道别。
下一秒,诺拉已经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左手边是杰利安,右手边是维多利亚和奥黛丽。
真实世界中的时间只过去半小时,娜塔莉的紫色秀发依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甜美的酒窝衬托着她的笑颜,她看到大家全部坐定,伸手点了点自己面前的一张黑云母,对同学们说:
“大家在幻想空间里的表现都记录在这张云母纸上,你们对世界规则的理解影响你们对故事深度的探索。这一次让大家尝试解构的只是一个复杂世界中几个小小的关键节点,相信现在,各位对魔文学都已经有初步的认知。”
诺拉低头,果然在自己面前也看到一张黑云母的纸张,上面用鎏金笔书写着自己扭转之后的整篇全新故事。
只用余光一扫,她就发现维多利亚和杰利安的故事篇幅与自己相差无几,但是段落的长短与停顿却有差别。这说明他们也走到了故事的末尾,但是自己和他们走向的不是同一个结局。
诺拉不动声色地用书页夹住这片黑云母,遮盖住上面的文字,装作边听讲边翻书的样子。
杰利安似乎没有在盯着自己看,维多利亚也没有发现她的怪异。
大小姐还没有完全从童话世界的美妙触感之中脱身,现在,正托着下巴用美丽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娜塔莉老师看,期待她问上一句“谁见证童话的美好结局啦!”,然后自己就能骄傲地举起手。
但是娜塔莉没有问出维多利亚想要的问题。
“这一次只是一个小小的练习,写出完整故事的同学们当然很厉害,但是没有走很远的同学也不要难过,魔文学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全新的概念,要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理解透彻是不太可能的,只要多加练习,大家一定没有问题的!”娜塔莉笑着鼓励大家。
下午第一节课的休息铃声敲响,杰利安代替老师走上讲台:“我来布置一下这门课程的作业。”
台下一片哀嚎声,杰利安看上去是个很有亲和力的英俊学长,大家对他并不害怕,也都乐于和他开玩笑。
杰利安勾起嘴角,幅度大约在“被逗笑”和“无奈”之间,是一个几乎拿尺子测量出来的、分毫不差的得体微笑:
“这次作业虽然布置得早,但是要求上交的时间是八周之后,作为魔文学入门的期中作业。前两个月里,我和娜塔莉教授都不会再布置别的作业了,大家不要有太大压力。”
在小小的欢呼声中,杰利安将一百三十五份黑云母纸张分发下去,随着对应学生名牌的“接近”咒语出口,用鎏金笔写就的一百三十五个故事落在每位学生面前,诺拉拿起,在纸张和笔记丝绸般的色泽中看见故事的名字:
“汉塞尔与格莱特。”
坐在教室第二排,也就是维多利亚身后的一个男孩忽然发出砰的一声巨响,诺拉回头,发现他把膝盖撞到了桌子底部,现在正抱着腿、红着脸对周围的同学们道歉,示意自己没事。
杰利安继续在台上说:“期中作业就是从这个故事里试着带出一样东西,可以是一块石头、一块蛋糕、一片树叶……不论是有生命还是没有生命,只要带出,期中成绩就可以记满分。”
诺拉将身体转回来,垂着眼皮没有看杰利安——在他念出新故事的名字时,诺拉就感受到他仿佛炙烤般的凝视。
维多利亚没有发现自己《拇指姑娘》故事的问题,那,杰利安呢?
在自己刚刚脱离童话世界,不知道娜塔莉已经将成绩放置于众人面前的那短暂时间里,杰利安有没有用那双漆黑的眼睛,窥见拇指姑娘的另一个结局呢?
如果有,他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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