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乔继续,“我们跑了很长一段路,我的脚踩过一处蚁穴。”
灵素接言,“蚂蚁的洞穴多在大树的南面,且洞口朝南。”
双眼蒙住的青乔终于静下了心,缓慢而不间断的说起他们走过的每一段路径、遇到的每一处线索。随着她的话,灵素想像中的密林画面逐渐清晰起来,若凭参照物才能辨认方向的是寻常人,而灵素并没有骗青乔,只要青乔能够记得“地图”,他自可以在脑海中构出方向、出路。他与青乔几次身临险境,他帮过青乔、青乔也帮过他,可唯独这次两人真正心意相通、所学相通。青乔边说边记忆灵素所想所感,而灵素再将青乔来路所感折换成回途方向,两人身体疲惫已极,精神却愈发兴奋,直到推敲出几乎全部路径,除了虫洞内的。
青乔解下蒙眼的布条,注视着灵素,“我们不可能自虫洞原路折返,所以这段距离……”
“这段距离我来斟酌。”灵素牵起青乔的手,转身。
两人面对着的,是毫无规律可循、毫无方向可辨的密林。听音,孤岛四周皆是海浪;观日,乌云遮天;可青乔竟不怕,也不再想其它,默默的跟随着灵素,原来被人牵着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有人可依的感觉是这样的、原来不用逞强、不用扮傻的感觉是这样的……
而此刻,七人所居之处已成一片灰烬。
练悬负手而立,面色沉凛,不发一语,面向着“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几人。
青乔、灵素不知所踪,遥星和年心被浓烟呛伤,君夜、岁华,身上有不同程度的灼伤,几人中唯有月华尚算毫发未损,却也神情萎顿、恍惚不安。
“这就是你们的本事,自己保命成问题倒也罢了,连寻两个人都寻不到!”练悬冷笑一声,不屑之意尽显。
五人无话可说、也无法辩驳。与其说是自责,不如说是死心绝望。还要说什么呢?这岛上,总会在他们稍有温暖之时再给他们一记迎头痛击,所有人心知肚明,方才的所谓“训练”招招致命,一不留神,“训练”就成了他们的死期。可他们又无法反对,因练悬师傅当然会说:你们的敌人难道会手下留情?可是青乔和灵素,到底跑去了哪里?
君夜眉头紧锁,越想越觉得诡异。自火场逃出来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五人稍稍安定了就一起在寻青乔和灵素,到后来,练悬师傅也派了护卫一起在找,却仍旧一无所获。君夜仔细回想,平时的青乔定然不会像今晚这样惊慌失措,究竟是她格外怕火,还是另有内情?
正想着,却见宗文师傅自远处疾步而来,面色沉凛,没一会儿便近了,少有的严厉,一一审视五人形色之后,冷声开口:“是谁进过我的药庐。”
练悬闻言也吃了一惊,岛上虽无禁地,但药庐却是个不成文的例外之处,平时除了上课,七人是断然不会主动进去的,因单就药庐中收了许多的蛇虫鼠蚁已足够让人望之生厌。难道今天有人破例?
“谁进过,最好现在自行承认。”宗文声音不高,却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到。他与练悬不同,极少发怒,此刻的冰冷脸色便是极限。
五人互视一眼,互有疑虑,面面相觑,却无人承认。
宗文注视着五人,冷笑一声:“我最后问一次,谁进过药庐最好现在就站出来,师傅一场,不要逼得我用蛊虫。”
闻言,五人无不心胆欲裂。毒理课上,宗文讲过蛊虫一学,也讲过用来逼供的手段中,最残忍莫过于此。岁华先慌了神,经过整晚的折磨他早就烦躁不已,此刻更是莫名其妙的要被连累,越想越怕,怒视着其他人吼了出来:“谁进去过谁就认,别拖累我们!”
遥星啜泣着拼命摇头否认,年心一脸事不关已的冷漠。君夜自然也没做过出格的人,那么唯一有可能的人便是……
岁华怔住,跟所有人一样,下意识看向月华。
月华咬着嘴唇沉默了一会儿,冷哼一声,抬起头,仍旧是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是我。”
“你拿了什么。”宗文直接了当的质问。
月华的语气仍旧强硬,“我……我什么都没拿,只是进去想问师傅一些药理,您没在,我就出来了。”
宗文深叹一声,语气愈发平静,可他愈是平静便愈是可怕,“我记得,最初的时候青乔犯过一次错误,当时她进书馆偷拿了第二日要教授的书籍。而我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教了一个道理:有本事做错事,就要有能力不被发现。月华,莫非你当真以为,我会不知道你拿了什么?”
月华脸色愈发的惨白,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岁华大急,立刻提醒着:“你拿了什么就说出来,大不了赔师傅一个便是!”
“赔?”宗文竟笑了,“月华,还不招吗?”
“是我,招便招!”月华见无法再瞒,索性承认,语气生硬,死不示弱,“师傅,我只是拿了一颗灵幻丸,这也并不算是什么名贵药材吧,您讲过的。”
灵幻丸?君夜怔了下,这药宗文师傅的确讲过,名贵谈不上,就是配制起来比较麻烦而已,虽是,但并不致命,只是让人产生幻觉,尤其若是平日里怕什么,遇到了之后,这种“怕”就会加倍放大。
宗文早猜到是月华,此时并不觉得奇怪,平静问着:“所以,你拿那药丸做了什么?”
月华却再次沉默下来,一向骄纵跋扈的神情难得有了犹豫。
“快说啊你拿药做什么?”岁华愈发担心宗文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惩罚,赶紧催促。
可还未等月华招认,君夜却怔了下,听到了什么,直直的望向别处。
“那药,我吃了。”说话的并不是月华,而是和灵素搀扶着走近的人,青乔,她边走边说着,不怒不气,直视着月华,“昨晚,月华给了遥星一碗汤,嘱咐她说,这汤是专门给我补身的,我便上了当,喝了,想必就散在汤里。”
所有人皱眉看向月华,除了君夜。
君夜注视着青乔,以及她和灵素刚刚松开的、牵着的手。
这是第一次,他痛恨自己敏于常人的听力。若非如此,他便不会先于所有人看到灵素和青乔走近、便不会成为唯一看到他们牵手而来的人。他们走近着,周身污泥、满身满脸的伤痕和血迹,尤其灵素,唇色乌青、眉心暗黑,精神显是强孥之末,可两人却是……却是那样的……卓然。
岛上不许说来历,可任谁都看得出他君夜出身不凡,他虽从不像月华一样欺人,但骨子里的高傲却是深深渗透在他的血脉中,任他外表如何温润如玉、待人如何宽和沉稳都隐藏不住,可此刻的他,在面对着仿佛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的灵素的同时,有生之年第一次……周身的自信,荡然无存!为什么灵素每一次都跟众人不一样、为什么灵素每一次都会跟青乔纠缠出现、为什么青乔的眼神在看着灵素的时候会那般心疼、为什么牵着青乔回来的,是灵素,而不是他君夜!心脏上似乎悄无声息的盘绕上一只剧毒的蛇,他厌恶这样的感觉,却对自己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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