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焕之无力地抬起眼睛,虚弱地道:“我没事,只是太累了而已,你扶我到房里歇着就行,这事儿……不要告诉玉儿。”
阿荷赶紧上前扶住祁焕之,将他安置在了厢房里,又谢过了送她少爷回来的汉子,才钻进了厨房里,给祁焕之熬补身体的鸡汤。
一等阿荷出了门,祁焕之脸上的冷汗立刻就下来了,他的双手抠进了床单,把光滑丝润的缎子被面抓的皱皱巴巴,实在忍不住痛了,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低的。
祁焕之真的被那剂猛药折磨的不浅。
身体里面像是平白冒出了成白上千只虫子一般,先是顺着血管在浑身四处流窜,慢慢地,全都汇集到那个难以言说的地方,一口一口的啃咬着他的精血。
徐术顺着账幔爬上了床,费力的叼过枕巾给祁焕之擦擦汗。祁焕之费力的张开眼睛,虚弱地道:“小家伙,去睡吧。”
徐术安安分分地点了头,不再去扰祁焕之。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砰砰的敲门声,便听得玉儿在外面娇笑着:“焕之哥哥回来了?我进来啦。”
徐术一听玉儿来了,吓得赶紧钻到了被窝里去躲了起来。
话音刚落,祁玉儿便推门而进。祁焕之躺在床上面色如纸,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刻他有多不舒服,但祁玉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愣是没有发现。
“焕之哥哥,今天我去北街逛了,这永安不愧是国都,连珍珠项链都要比河洛的莹润不少呢,哥哥你看,这串是我花了十两银子买回来的,你看好看不?”祁玉儿伸出白花花的手腕,在祁焕之的眼前晃了一下,欢喜的紧。
祁焕之疼痛难当,终于忍不住说道:“玉儿,我今天不太舒服,想早点儿休息了,你也快去睡吧。”
谁料祁玉儿愣是没听懂这句话中的意思,她拉着祁焕之的手臂不停的摇晃:“不嘛,焕之哥哥进宫做事这些天,小妹白日里都看不到你,要是晚上不亲近亲近,哥哥都要不认识我了!”
祁焕之咳嗽了狠狠地咳嗽了几下,道:“好玉儿,哥哥今天真的不舒服,明日再陪你可好?”
祁玉儿不高兴地嘟了嘟嘴,语带不满地道:“哥哥,你答应了娘要好好照顾我的,可你现在连话都不愿同我说了!”
祁焕之头上冒出的冷汗几乎要把满头的乌发都要浸透了,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实在无力应对玉儿了,便沉着脸道:“我早上走之前让你背诵《女戒》第十章的,都记住了吗?”
玉儿脸色一变,打哈哈道:“我记了,只是哥哥你好像不太舒服,就不打扰了哈!”
徐术在被子里白眼儿一翻:感情这玉儿知道祁焕之不舒服啊!
玉儿好不容易要走了,却在门口撞到了端着一碗鸡汤进来的阿荷,她眼睛一亮:“这是什么,看上去好香啊!”
阿荷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是给少爷的,等少爷喝完,我再去给小姐舀一碗吧。”
玉儿柳眉一竖,道:“焕之哥哥是最疼我的了,他肯定会让我的,我饿了,这碗给我了,你再去给焕之哥哥舀一碗就是了。”
说完,玉儿便端走了那碗鸡汤。
更深夜凉之时,徐术早就困得趴在祁焕之的枕头上睡着了,却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祁焕之正艰难地将衣服穿好,踏着月色就走到了寒霜漫天的小院之中。
徐术一骨脑儿地从床上悄悄地爬了起来,担忧地跟着祁焕之到了院中。
此时的月色冰凉如水,祁焕之飘然独立于小院之中,浑身沐浴在月下清冷的光辉之下,美得仿若被遗弃在人间的神子。
只见祁焕之对着东方缓缓跪下,在青石砖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望着东方的天空,眼中闪过些许的茫然,第一次露出了孩子般的神情。
“娘,焕之不孝。你曾说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心怀天下,怀世济人,纵横捭阖,留名青史。幼时我们虽家境贫寒,娘亲你也想法设法地找先生教我读书,识得道理。”
“娘亲,你曾说君王拥有这世间最大的权力,只有靠近君王才能做到兼济天下。焕之这些年来,为达仕途,做事无不兢兢业业,克尽极途。”
“然,帝王心难测。”
祁焕之说道这里突然停顿了一下,声音也微微颤抖了,他低下头,在青石板上砸下了几滴极不明显的水渍。
“如今焕之非但无法跻身仕途,连身体……连身体也未能保全。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无故不敢有所损失,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现而今,焕之连替祁家延续香火的资本都没了,真是……”
“朝廷重礼,身有残疾者不得入仕。如今我的身体已然废了,陛下又厌恶于我,恐怕这一身所学也只有付诸东流。”
祁焕之紧紧地抓住了衣袖,月色下是一片落寞:
“娘亲,我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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