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轻叹了口气,怕吵醒她,往被子里缩了缩。月光在地板上投下玉兰枝的影子,风一吹,影子就轻轻晃,像谁在悄悄摆手。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总说“日子是块粗布,得用针脚密密地缝,才禁得住穿”。那时不懂,如今才明白,这些平凡的温暖,就是缝补日子的针脚,一针一线,把寻常岁月织成了裹身的棉被,柔软又厚实。
迷迷糊糊要睡着时,窗外的月光好像更亮了些,透过玻璃落在妻子的脸上,给她嘴角的笑意镀了层银。明天天快亮时,东边的云该又会洇出鱼肚白吧?老李的煎饼摊该又会飘起第一缕油烟,小王的工位上该又会摆着没看完的文件,城西的玉兰该又会迎着晨光,把花瓣张得更开些。
而我,大概会比今天起得更早一点,去老李的摊上帮他搭把手,顺便多要两瓣小米辣;会在路过小王工位时,偷偷往她桌上放颗润喉糖;会把相机里的玉兰照片洗出来,贴在办公室的玻璃窗上;晚上回家时,或许会绕去花店,再带一束玉兰花,告诉妻子“今天的比昨天的更香”。
这些事都小得像针尖,可谁又说针尖不能发光呢?就像夜空中那些星星,单个看或许微弱,凑在一起,却能把整条回家的路都照亮。
我往妻子身边凑了凑,她在梦里轻轻哼了一声,往我怀里蹭了蹭。鼻尖蹭到她发顶的洗发水香,忽然觉得,所谓的幸福,大概就是这样了——有值得惦记的人,有能做的小事,有盼着明天的念想。
天刚洇出鱼肚白,窗棂上的霜花还凝着夜的凉,我已经轻手轻脚地起了床。妻子睡得正沉,嘴角微微翘着,大概还在做关于玉兰花的梦。煎锅在灶上“滋滋”唱着,两个溏心蛋在热油里慢慢鼓起金黄的边,蛋黄裹着层薄衣,像两汪盛着晨光的小太阳,衬得白瓷盘都亮了几分。
出门时,晨雾在脚边缠缠绕绕,路边的狗尾草挂着霜,走过去能听见“簌簌”的轻响,像谁在低声絮语。街角的路灯刚熄,老李的煎饼摊已经腾起白雾,铁皮车的烟囱冒着淡青色的烟,他正弯腰往灶里添炭,火光“腾”地窜高,映得他半边脸通红,额角的汗珠在光里闪。“老张,早啊!”他直起身挥挥手,竹蜻蜓在鏊子上转得飞快,面糊“滋啦”铺开,转眼成了张薄如纸的圆饼,“给你留了刚炸的糖油饼,揣怀里暖着,弟媳那份我单包了油纸,等她中午来取,保准还热乎。”
“谢李叔。”我接过油纸包,指尖触到滚烫的糖油饼,赶紧揣进棉服内袋,胸口瞬间暖了一片,“今儿同事们想换口味,不用带煎饼了,明早再劳您多做几份。”
沿着人行道慢慢走,晨雾渐淡,露出街边光秃秃的槐树枝桠,枝桠间挂着的冰棱在晨光里折射出细碎的光,像串没穿好的水晶珠子。路过公园时,张大爷的太极队已经练开了,绛红色的太极服在晨光里晃,推手时带起的风裹着松柔的劲儿。“小张,早啊!”张大爷拄着拐杖冲我喊,银须上沾着点白霜,“昨天你拍的玉兰发群里了?老李媳妇特意问我哪棵开得最旺,说要带着孙子去看呢。”
“大爷您眼力好,那棵靠近假山的开得最盛。”我笑着应着,脚步没停——不动产登记中心的玻璃门已经透着光,小王大概早就到了。
果然,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哗啦”的翻纸声。推开门,小王正踮脚往文件柜顶层放资料,围巾歪在脖子上,露出半截冻得通红的下巴,活像只歪头的兔子。“张哥早!”她回过头,手里还捏着本厚厚的档案,“我刚泡了菊花茶,给你晾着呢,加了两颗枸杞,你昨天不是说眼睛干?”
“谢啦。”我放下包,刚要打卡,前台的打卡机忽然“嘀”地响了一声——小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冲进来,手里还攥着半块面包,面包屑掉了一路:“张哥!昨天老李的糖油饼太绝了,今儿他还出摊不?我特意早起半小时,就等着买呢!”
“早等着呢,去晚了可就没了。”我朝他扬了扬下巴,目光扫过打卡机,伸手刷了工牌,屏幕亮起“早上好,张先生,打卡成功,时间:7:50”。刚把工牌塞进衣兜,科长办公室的门就开了,他探出头来,手里捏着支红笔,鬓角的白发沾着点晨光:“小张,咱们前几天收的那份继承材料有点疑问,当事人九点到,你先帮着核一遍。”
“欸,这就来。”我刚要掏文件,小王端着茶杯过来,菊花茶的清香漫开来,她偷偷往我手里塞了块薄荷糖,糖纸“沙沙”响:“张哥,昨天那兔子画得太丑,给你带了糖赔罪,柠檬味的,醒神。”
我笑着捏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炸开时,大厅门口传来“叮铃”声——保洁刘姨推着清洁车来了,车斗里的蜡笔盒晃了晃,她老远就扬着手,嗓门亮得像晨钟:“小张!我家小孙子说,你那兔子画得有精神,非让我把他的画带给你看!”说着举起张蜡笔画,红眼睛的圆团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像张叔叔画的”,纸角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蜡笔屑。
阳光顺着玻璃门爬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浮尘在光里慢悠悠地转,像撒了把碎金。我坐在工位前,翻开那套继承的材料,指尖划过纸页时,忽然听见窗外的麻雀“啾啾”叫着飞起来——晨光里,玉兰花的影子正顺着玻璃往上爬,一片、两片,像要把整面墙都染成春天的颜色。
这平凡的清晨,和昨天、和明天的清晨一样,藏着数不清的小确幸:老李递来的糖油饼,小王晾着的菊花茶,刘姨孙子的蜡笔画……像窗台上那杯菊花茶,热气袅袅里,全是过日子的踏实和暖。我抿了口茶,舌尖漫开清苦的香,忽然觉得,所谓安稳,大概就是这样——有人惦记着你的口味,有人记得你的喜好,在琐碎的日常里,把日子过成了串起来的珍珠。
晨雾还在玻璃门上洇着层薄纱时,不动产登记中心的大厅已经醒了。已经陆续有申请人推开门,那一股熟悉的、混合着岁月与日常的气息迎面而来——档案柜散发出的陈年纸香,像是被时光浸泡过的信笺,缓缓漫入鼻腔;而小王新泡的菊花茶味清新微苦,二者交织,恰如一床刚晒过太阳的棉被,温暖、蓬松,将人轻轻裹住。
“张哥,茶晾到第三杯的火候了。”小王从一叠文件后抬起头,毛线围巾滑落至肘弯,露出一段冻得微微泛红的脖颈,犹如初春桃枝上那一抹怯生生的粉。她面前摊着一本边缘磨损的牛皮纸档案,封面贴着一张嫩黄色便签,是她那辨识度极高的歪扭字迹:“302室继承案——疑点:见证人签名笔锋存异,疑似描摹。”
我接过她递来的青瓷杯,温度恰好透过瓷壁渗入指尖,驱散了清晨的微寒。“你这掐点的本事,比老李炸糖油饼还准。”我轻啜一口,杭白菊的清苦与宁夏枸杞的微甜在舌尖交融,顺着喉咙滑下,连凌晨核对材料积攒的疲惫也仿佛被这口温茶悄然化开。
“那是,”小王得意地晃了晃马尾,发梢扫过档案袋,带起一阵微风,纸页簌簌轻响,“我设了三个闹钟呢:第一遍沸水醒菊,第二遍兑凉水降热,第三遍温度就刚刚好能入口。对了张哥,你看这个签名——”她的指尖落在那枚“李”字上,透明甲油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光芒,“正常签名最后一笔应是利落斜勾,有如出鞘小刀,可他这笔却是平勾,软弱迟疑,墨色也深得不自然,分明是描摹时心怯笔滞。”
我俯身细看,那笔划果然透着一股生硬的停顿感,墨迹淤积,仿佛能看见当时那只犹豫的手。“当事人九点到是吧?”我将茶杯轻放桌角,瓷底与木质桌面碰出清寂一响,“待会儿他来了,先不必点破,看他如何自述。”
“明白!”小王从抽屉里摸出一本荧光绿封皮的笔记本,笔尖悬于纸面,跃跃欲试,“我准备了三个问题,专戳谎言的窟窿眼。上次那个企图修改房产证日期的大叔,就是被我问得额头直冒汗。”
话音未落,大厅门口的风铃突然发出一串清亮急促的“叮铃”声。一位身着藏青色中山装的老爷子迈步进来,银发梳得一丝不苟,发蜡在晨光下泛着柔和光泽。他手持一根红木拐杖,杖头精雕着一只怀抱松果的小松鼠,两颗黑曜石镶嵌的眼睛灼灼生辉,仿佛凝着清晨最新鲜的露珠。
“是李老先生吧?”我上前一步,伸手与他相握——那手带着室外的清寒,指节却坚硬如古木,蕴藏着历经风霜的力道。“我是小张,负责您这个案子。”
老爷子微微颔首,拐杖在水磨石地面上轻点两下,发出“笃笃”清音,像是在叩问岁月的回响。“麻烦你们了。”他的声音轻如飘雪,却自有份量,“继承的事拖了半年,我家老伴若在天有灵,怕是要笑我做事不利落了。”
他的目光掠过小王时,忽然漾开一抹笑意,眼尾皱纹舒展开,如同秋日绽放的菊花:“这姑娘生得一副好眼神,亮晶晶的,像极我家小孙女,看人时总透着一股子灵气。”
小王耳尖微微一红,赶忙从消毒柜中取出一只新杯,沏上菊花茶,又额外加入两颗冰糖:“爷爷您喝这个,菊花是我妈从老家寄来的,清火明目。”
老爷子双手捧过茶杯,指腹无意识地在温热的杯沿摩挲。他望着杯中升腾的白气,忽然长长一叹,雾气氤氲模糊了他的面容:“其实我心里清楚……那签名,是假的。”
我和小王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有打断——老人的话语像一粒石子投入平静湖心,漾开一圈圈沉默的涟漪。
“我老伴走得急,开春时还在院子里侍弄她的月季,入夏人就没了。”老爷子望向窗外,晨光为他银白的发丝镀上一层淡金,“遗嘱是前年立下的。那时她儿子尚常来探望,谁知去年一场争执后,竟动了歪心思,仿造签名,想将我排除在外。”他停顿片刻,拐杖蓦地在地上一磕,发出坚定一响,“可我哪里是贪图那套老房子?我只想守住她最后的心愿——她一辈子爱书如命,心心念念要把后园那栋藏书楼捐给社区,让街坊的孩子们有个安心读书的去处。”
小王忽然低低“呀”了一声,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塑料封皮在光线中反射出微小光斑:“爷爷您看!这是我上周在社区做志愿者时拍的——是不是就是您说的那座藏书楼?”
照片上,一栋红砖小楼静立绿意之中,爬山虎蜿蜒攀附,绿叶间一块木牌清晰可见,上书“老伴书屋”四个烫金大字。那字迹筋骨挺拔,遒劲中自带一股不肯屈折的风骨,与档案上迟疑的签名判若云泥。
老爷子凝视着照片,喉结轻轻滚动,忽然抬起袖口擦了擦眼角。“是它,就是它……”他声音微颤,指尖轻抚照片上的木牌,“这字是她六十岁生日那天写的。她说,等我们都老了,就守着这楼,看孩子们安安静静读书。”他抬起头,目光骤然清亮,“小张,请你帮我证明签名是假的。其他我什么都不要,只求保住这间书屋,别让她毕生的念想散了。”
我拿起档案,翻至扉页,目光忽然被右下角一枚极小的朱红色印迹吸引——印纹是一只怀抱松果的小松鼠,与老爷子拐杖上的雕刻如出一辙。“李老先生,您这拐杖……”
老人低头抚摸着杖头那只光滑的小松鼠,嘴角浮起温柔笑意:“这是我们结婚三十年时,她亲手雕的。她说,松鼠攒粮过冬,就像我们攒日子,一点一点,总能攒出一个暖融融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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