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樱,你知道的,像我这样的鬼……原本是应该要和无惨一起下地狱的。”
数百年的孤单岁月中,这应当是她头一回向旁人倾诉心声。
那些不愿回忆起的血腥过去里,也埋藏着本属于她的小小幸福。
“我曾无数次的设想过,如果……如果那时我没有遇到无惨,我没有听信它的鬼话,没有变成它的同类……”
女子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倏而一笑,满目皆是自嘲。
“很可笑吧……明明是我自己在渴求那一线渺小的‘希望’,最终我却将一切都归咎于无惨对我的蛊惑……”
桌上渐冷的茶水仍散发着缕缕幽香,叶樱不置可否,右手下意识的覆上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
“没有什么可笑的,珠世小姐。”
从指间漏出的蔚蓝色宝石的光泽,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抚平纷乱的心绪。
叶樱蓦的吐出一口气来,摇摇头:“人独自活在世上本就不易,如果没有一点寄托,那就跟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了。”
“爱和恨,都是如此。”
她的目光不觉又落到了庭院中的两名青年身上。
似有所感一般的,坐在枫树下的黑发青年同样侧头望向了她。
叶樱不觉将手掌贴近胸口,唇角处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我记得初次见面时,珠世小姐曾问过我,是什么让我即便化身为鬼也还保留着为人的记忆和感情。”
她侧转头来,目光坚定而又温和的直视着对面的女子。
“因为生而为人,最难以割舍的就是曾拥有的感情,我们不曾忘记,甚至可以为之付出生命……人和鬼,确实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啊,珠世小姐。”
透过那双点漆如墨的眸子,珠世恍惚间像是又回到了数百年前那个竹林中的夜晚。
那一天,头一回有人说她并不像一只鬼。
一袭绯衣的高大武士,他手中染血的日轮刀炽热如太阳一般,在将无惨逼到绝路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他却并没有继续将刀尖对准一旁的自己。
“你和我从前斩杀过的那些鬼完全不一样啊……”
武士望向她的眼神依旧平静,红瞳深处掠过的一丝痛苦之意,快到令人完全无法捕捉到。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愿意帮我一同击杀那个,被你称之为‘鬼王’的怪物?”
身为一名猎鬼者,他却放任自己这样一只曾吃过人的鬼安然离去。
似乎在他的心里,人与鬼的界定自有他自己的规则。
而时隔数百年后,她再一次从另一名女子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规则”。
“珠世小姐还记得吗,祢豆子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将你和愈史郎当做是她的‘家人’。”
身前那个黑发黑瞳的女子一手仍轻轻按在胸口处,看向她的目光仍然温和而又无比笃定。
“和你一样,作为被留下来的人,我们只能继续一路往前,因为那时的我们已经无法回头。”
从屋外投射进来的一缕阳光不经意打落在她身侧,她指间的那枚蓝宝石熠熠生辉。
“但是现在已经是晴天了,你可以试着回头看看了。”
将杯中的花茶一饮而尽,迎着略微有些刺眼的日光,叶樱不觉眯起了双眼。
“我曾想过,我妹妹临死前,有没有怨过,怨我没能遵守承诺,没能好好保护她。”
她很快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但我心里同样也很清楚,作为家人,她不会怪我,甚至我之后走过的每一段无比艰难的路途,其实一直都有她在背后支撑着我。”
“与其任由自己用那些根本不存在的揣测来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如好好抬起头来一直往前,不要回头。”
话音落下后,坐在对面的和服女子忽而用颤抖的双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庞,泪水从她苍白的指缝间溢出,在阳光的映照下同样闪烁着碎金一般的耀眼光泽。
良久后,叶樱为她将空荡荡的茶杯重新添满了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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