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允在心中默默祈祷不要轮到自己,偏偏事与愿违,漆杯还是漂到了自己跟前。
蜿蜒的溪水载着漆制羽觞缓缓漂流,两岸错落坐着数十位锦衣华服的士族贵妇。
苏允跪坐在青缎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垂眸盯着溪水中倒映的樱花树影。
"叮——"
漆杯撞上她案前圆润的溪石,荡开一圈涟漪。
周遭谈笑声倏然一静,她抬眼便对上十几道探究的目光。
坐在上首的琅琊王氏王二郎之妻郑氏抚掌轻笑:“巧了巧了,轮到阿苏了,阿苏第一次参加建康的曲水流觞,不若由我做主,由你自由发挥,如何?”
苏允喉间发紧,她会琴棋书画,但就是不会作诗。
在一众人的瞩目下,苏允不得已剽窃诗句,没办法,以她自己的本事,很难做到现写,还要写得好。
苏允环顾一圈以春天为题吟诗,她借用佚名诗《三月》。
"既蒙王二娘子厚爱,那阿允便献丑了……"她取下漆备起身,清越声响中缓缓吟道:"三月春光浓似酒。"
在另一边的郎们齐齐看过来,斟酒的庾大郎君动作一顿,似乎忘自己真正斟酒,酒液溢出青瓷盏都未察觉。
"小园新绿上枝头。"第二句落下时,原本交头接耳的贵女们渐渐安静。
苏允注意到王大郎搁下了麈尾,这是名士听得入神时才会有的举动。
她深吸口气,樱花香气混着岸边焚烧的苏合香涌入肺腑。
"莺啼燕语浑闲事——"
吟到第三句时,郑氏已直起腰身,手中却扇半掩朱唇。
溪水下游忽然传来"哗啦"水声,原来是有位年轻郎君探身太急碰翻了食案。
苏允面无表情,在最后一片樱花掠过眼前时轻声道:"唯有诗心不肯休。"
刹那间溪畔落针可闻。
忽有穿竹风过,满树樱花如雪纷飞,不知是谁先击节赞叹,掌声很快连成一片。
清河崔氏的老夫人竟撑着鸠杖起身:"老身三十年未见如此灵秀诗句,当浮一大白!"
侍从慌忙捧来鎏金酒樽,崔老夫人遥遥敬了苏允一杯。
"苏娘子此诗,"王大郎王懿之抚掌大笑时,腰间玉带钩叮咚作响:"前两句写景如吴道子绘嘉陵江,后两句抒情……"
他忽然以麈尾指向飘落水面的花瓣,"诸君看这落花,可不正是不肯休三字的具象?"
郑氏亲自执壶为苏允斟酒,琥珀光映着彼此含笑的眼睛:"建康城怕是要多位女校书了。"
她指尖在苏允腕间一按,三枚金粟顺势滑入对方袖中——这是高门女眷表达赏识的最高礼节。
苏允略略心虚,面上滴水不漏,从容应承着众人的赞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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