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幻境太久了,久到谢知归忘记了他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因为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了,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遍,一闭上眼,摇椅咿呀猛晃的声音还会在耳边响起。
奇怪的是,他记不起年轻人的样子了。
但他偏偏又记得那时院子的花草长什么样,明匪玉那件红衣上花纹的线条,年轻人酡红的脸颊……
有一幕,他们对视上了,谢知归好像要看清那人的样子了——
那个年轻人眼睛是微眯着的,没有焦距,像被人弄掉了魂,只有剧烈呼吸的心脏证明他还活着。
年轻人眼睛麻木缓慢地扫过院子,在他站着的那个地方停顿了一下,好像穿越时间的跨度和他四目相对。
然后他红着眼,朝他伸出了发颤的指尖,犹如一个即将溺亡者的求救。
谢知归鬼使神差地也伸出了手,然而在他们指尖相接触的那一刻,年轻人的手腕被突然出现的苍白大手握住了,他再次被拖回了黑暗里。
谢知归只记得那个万念俱灰的眼神了,在无数零碎的幻觉里,直接、精准地击中了他的灵魂。
当看到他哭泣的不成样子,他的心口也随之揪疼,痛苦地蹲了下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泪一颗颗砸进泥土里。
这只是梦啊,为什么我也会疼?为什么我也会窒息?谁能来告诉我为什么?!
他在梦中低低抽泣。
这份悲伤一直延续到他醒来时还未淡去,他睁开沉重的眼皮,恍然如刚出生的孩童一样无助茫然地打量这个世界,夕阳中,头顶那片橙红的天空灿烂得像是假的,远处归林的鸟儿用鸣声宣告忙碌一天的结束。
他还躺在那个摇椅上,被人抱着。
然后他感觉有人帮他擦去了眼泪,顺着那只苍白的手抬头。
见到明匪玉的那一刻,泪珠竟然抑制不住的大颗大颗滚落,不是他在哭,是不受他思维控制的行动,是这具身体的潜意识行为,他也说不清在伤心什么,委屈什么,怨恨什么。
明匪玉可以不厌其烦地帮他擦眼泪,但受不了被他一直盯着,那种幽怨、委屈、哀伤的眼神如一根刺扎进他的瞳孔里,悲伤轻而易举传染给了他,谢知归永远能够让他难受。
他轻叹口气,将手覆上他的双眼。
“你别这样看着我。”
谢知归将他的手掰开,愤怒甩到一边,继续恨恨地盯着他,眼里是蜘蛛网一样漫爬的血丝,掌控这具身体的灵魂好像变了个人。
明匪玉熟悉“他”又无可奈何“他”,缄默不语,等他先开口说话。
很久很久,谢知归意识回笼,身体还是动不了,不过衣服是整齐的。
喉咙很疼,不知道是那杯茶的后遗症还是哭出来的,声音嘶哑难听,带着泪意,他愤恨望着明匪玉。
“为什么……”
“你想问什么?”
想问为什么让你看到那些?还是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谢知归啜嗫半天,也瞪了他半天,最后却问了一个明匪玉没想到的问题。
“你们最后为什么会分开?”
这个问题明匪玉也想了一会,似是在思考要不要告诉他实话,又该怎样告诉他。
明匪玉解开了衣领最上面的两颗盘扣,拉开衣服,露出心口处狰狞的疤痕,那是一道不长但很深的刀伤,即使愈合很久了,褐色的痕迹依旧与其他地方苍白的皮肤格格不入。
谢知归见了先是一怔,立刻想到那个夜里,年轻人高举的那把匕首,刀面反射出了刺眼的寒芒。
所以,最后那把匕首还是刺进了明匪玉的心口。
谢知归看着那道疤痕:“当时疼吗?”
“疼啊。”
明匪玉笑意极轻,用最淡定的语气说着诛人心的话语:“疼的我想拉着他一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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