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唱醒来,口干舌燥,穿上拖鞋去小横厅倒一杯水。楼下隐约有动静,她下楼,在转角处听了一会儿,“碰”“杠”“胡”的很热闹——于舟在打麻将。
网络麻将。
苏唱捧着温水回到卧室,关上门,把水杯放在套房内的茶几上,然后挨着茶几坐到地毯上发呆。旁边明明有沙发,但她只用沙发的下半部分来当靠背。
地毯被清理得很干净,然而再干净,穿着家居服坐在上面,也难免让人觉得脏,因此每回坐过之后,苏唱都会换家居服。
最近换得有点勤。
因为以前不那么爱坐在地上,只有发呆时才坐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怪癖,思考时想要与地面贴近一些,好似能贴近纷纷杂杂的根源。
她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日历,6月快过半了,几乎每个日子上都有个红圈,密密麻麻的。
打开一旁的红色马克笔,想把今天也勾上,迟疑片刻,将笔放搁至一旁。
思绪又回到刚才。于舟醒了,但她没有找自己,也没有在微信上说一声。她在打麻将,说明她很闲,不是在忙,可她没想过找自己。
她找了别人,和她一起打麻将的,应该有那么几个朋友吧。
陌生又熟悉的烦躁感又来了,跟鬼魅一样,神出鬼没,如影随形。
苏唱没有跟家人以外的人这么亲近过,她没有这么要好的朋友,但她本能地觉得不正常。
住的这几天,她没有再感到距离被拉近的不适,一切都顺利得不像话,似终于被疏通的水源,它只管往前奔跑,往小溪去,往河流去,往海洋去。
没有任何阻拦它的东西,它的前进天经地义。
可路途过于吵闹,像酒吧那么吵闹,以至于到了此时此刻,苏唱安静下来,才开始思考。
她不知道这该不该被定义为亲密的友谊,但她又不大舒服了。
这一次她想明白了,她不喜欢这种思绪被人牵引的感觉。
她放了比预计更多的心思在于舟身上。
苏唱是一个很独立的人,几乎不会被别的东西左右,这个特质甚至体现在了配音上。
很多人都说,苏唱之所以红,是因为音色特别漂亮,在圈内找不到代餐。但曾经有人分析过,她配音的独特性。
她是一个及其有天赋,并且有本我特质的配音演员。
一些人配音时,在还原,在想办法贴近,而苏唱在补全。人们对原本的人物没有想象,或者有很多种想象,但苏唱会将人物定义得只有一种想象。
她会告诉你——这个人物应该这么讲话。
她声音的创造性和主观能动性都很强,能感受到她在编织,在创造。
很难说这种配音方式好还是不好,但从工作风格就可以看出,苏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她需要掌握主动性。
然而于舟让她感受到了被动。
向来稳定的内核频频波动,因为于舟的态度而开心、烦恼、不忍、幼稚。再细想想,那点牵引她的东西,在态度里,可能都算微小的那一种。
她也终于意识到,为什么一直介意于舟对自己的称呼。
其实不在于称呼,在于,于舟怎么样定义与苏唱的距离,以及,苏唱怎么定义和于舟的关系。
她听到过很多种称呼——苏唱、唱姐、唱唱、苏苏……
然而,当她依次将其置放于与于舟的关系中时,都觉得不恰当,就那种,身体和头部不匹配的,违和感。
她认为于舟应该称呼她一个别的,苏唱太客气了,可是苏唱被于舟喊出来,又太不客气了。
距离感无法把控,苏唱再一次生出不适。
又想拉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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