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也挺好!”宋朝雨连忙找补,“弟弟生得这样高,这般的好儿郎,整个大景也找不出多少!”
“追杀你的是些什么人?”司珹继续问,“你又为什么来这种地方?”
“您可别再提了。”宋朝雨收回视线,丧眉耷眼道,“我嘛,我原本只是西南江州一小道。这不游历到了阳寂,就想着四处走走看看,瞎逛到这废城里。可谁知我的玄坛黑骥踏雪行川单骑走河山轻纵马竟然受了惊,它这一跑,我怎么撵得上!”
“追着追着就到了废墟附近,我人刚钻出头,就和一个出恭的兵爷碰上了,好险没滋我身上。”
季邈忍了又忍,到底压着嗓子沉声道:“说重点。”
“好好好,原来您不是哑巴。”宋朝雨说,“后头的事就是个误会,我哪儿知道边军还会在这种地方扎营啊?”
“那人将我绑回去丢在帐内,说要等他们将军回来再行处置。可是依《大景律》,私闯军营者轻则杖责重则处死,听绑我那人的意思,他们将军一向喜欢顶格处罚,这不等同于说我今日必死无疑了嘛。”
“逃跑是死,等着也是死。横竖都是死,我就干脆磨断绳子,放手一搏了。”宋朝雨说到这里,连连作揖拜礼,“今日多亏二位大侠出手相救。”
司珹忽然问:“你是孤身一人来的阳寂城?”
“对啊。”宋朝雨打了个哈欠,“我这样的小道,来去自由,行走随心。哪里需要结伴?”
说话间出口已近,雪絮零落,扯散了二者之间的短暂对视。
“原来如此,道长还真是性情中人。”司珹勾了唇角,说,“你今日私闯军营,怕是没法再回到阳寂城。我们兄弟二人再帮你一次,将你送到城外驿亭中,你便可尽快离开。”
“道长,就此别过了。”
***
月上中天时,连廊飘进细雪。
季邈离得近,勾手阖上了窗,就将乌鸾的骂声也阻挡在外。司珹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上杯新热的姜茶,又推一杯,到季邈跟前去。
“怎么又喝姜茶?”季邈问,“每次来找,总见你喝。”
司珹啜了一小口,才说:“体虚,打小喝习惯了。寒冬腊月里不喝,骨头会疼的。”
他说完这话,忽然神色微妙一瞬,下意识看向自己左手掌心——皮肉好端端长着,连疤痕也没有,再不是前世穿筋烂骨的样子了。
前世长治二十五年冬初,战事频发,阳寂三大交战地均得紧张应对。嵯垣人的细作小队因此钻空翻过境,又偏偏绑着了往来前线探望、方才行至马道隘口的季瑜,幸好汤禾寻援及时,司珹又追得快。
他从几十个敌人手里救下弟弟,自己却被重弓流矢贯穿左手,皮绽骨裂,鲜血淋漓,反复高烧了半月有余。
自此一逢阴雨落雪,司珹左手指骨便痛得厉害。喝姜茶驱寒缓解的习惯,也是在那年冬天养出来的。
眼下,季邈左手指节叩在桌上,轻轻将他敲回了神。
“体虚,还怕疼。”季邈说,“你这样的体魄,倒有些配不上你的胆识。”
司珹闻言一笑。
“哪儿这么多配不配得上的讲究。”他随意答道,“好坏均由他人定夺,可那同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在这方面素来坦荡。”季邈也笑了下,勾手要取茶盏,可就在即将端起的前霎,被一只手阻拦住了。
“将军体魄康健,还喝什么姜茶?”司珹眨眼间,恍惚又看见季邈左手翻出了肉与骨,想起了自己前世蚁噬般的痛。
季邈有点诧异,问:“方才我那话,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司珹从他掌心纳走了茶盏,放在自己这侧桌前,只说,“不想给你喝了。”
这样无礼无矩、阴晴不定的话,被他讲得这样理直气壮,反叫季邈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季邈稍稍坐端正,说:“要是那宋朝雨,能有你一半坦诚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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