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珹应是被辣狠了,舌尖将探不探。他懒得侧目,就在滚烫的视线里再度伸筷,夹了春笋入口——白脆的、窄薄的一片,被他又轻又紧地咬在齿间,吞咽时引起喉头轻微的滚动,接着又是小小的抽气。
季邈忍了又忍,问:“不是嫌辣吗?”
“练着呢,”司珹这才轻飘飘瞥他一眼,“火锅就得这么辣着吃才够味儿。将军怎么连这也要管?”
“瞧你可怜啊。”季邈低声说,“茶水喝尽了也难解辣吧?我这杯茶还没动过,折玉要不要?”
司珹瞧着他不说话,眼角微微沁了红,那是辣意上涌后的侵扰。季邈忽然觉得这抹红像宣纸上晕开的墨,他伸手,好想把这团墨揉......
手腕猛地被攥住,对方指尖的温凉才叫季邈回了神。
司珹前倾间发力,狠狠摁下了季邈的腕。
“将军,”他语调温柔地问,“今夜当了好几回登徒子,怎么还没玩够?上瘾了是么?”
季邈一愣,劲儿才刚彻底松懈,司珹就松开了手,施施然取走了他的茶盏。
一连啜了好几口。
又半柱香后,宋家兄弟方才姗姗来迟。二人没带任何下人,算是给足了诚意。
兄长宋朝晖行在前,着深青色圆领衫,宽袖窄带,竹似的挺拔,手上捧了好几卷书文,又拎着三小坛酒。弟弟宋朝雨随在其后,费力提着只巨大的紫檀木圆盒,走得气喘吁吁。
待到他二人行至跟前,宋朝晖携弟弟参拜后,将手中书卷与酒水均呈递温秉文,说:“仓促见面,一点薄礼,望温大人笑纳。”
宋朝雨累得垂头耷脑,也费劲儿将那紫檀木圆盒打开了。
竟装了满满一斛珍珠。
海珠圆润,枝灯下饱浸柔光。三坛泸水镇特酿被搁在桌上,温秉文展开手中卷轴,他借着月与灯,瞧清了这竟是前朝孤本真迹。
大景文人好遗风,追捧历朝历代孤本做珍藏的风气尤胜,这书卷不可谓不珍贵。那一斛珠更是令人咋舌——大景惟有东南沿海能产珠,其中又以荣州为最盛,同他州总和八二分。
可长治二十四年一年内,荣州全境内也不过采珠一千三百两,宋朝雨今夜拎来的便有整整五百两珍珠。
司珹声音贴着季邈耳廓,轻又软地滑进去。
“从前听闻江州宋氏富可敌国,今日随随便便出手一斛珠,总算有了实感。”司珹目光不错,头也不偏,隐秘地说,“小将军,这可真是两座行走的金山啊。”
温秉文收下那酒水孤本,却始终不肯要珍珠。宋朝雨无奈,只好将盒子哼哧哼哧盖回去。一番折腾后,两座金山总算入了席,温秉文率先举杯,就地开封满酒敬了,问起宋朝晖的打算。
宋朝雨在旁边安静听着,一开始还小口小口喝得克制,但见无人管他,添酒的速度就偷偷快起来。
“太子丧期后,蓬州大员尽数换血,汝阳可有出任地方历练的心思吗?你若至蓬州长赫城,或将自府衙提督伊始。”温秉文问,“你愿是不愿?”
“抱负得门已是有幸,在下怎敢私下挑剔。”宋朝晖说。
司珹瞥眼看见宋朝雨逐渐飞红的脸,倏忽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想起了阳寂初见那夜,芳菲楼上的醉谈。
下一霎,嚼着肉的宋朝雨印证了他的不安。宋朝雨忽然搁了筷子,朗声问:“温大人,那蓬州长赫城里,真是好差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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