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你瞒着母亲书信我,本也是逾矩。更何况你……”李含山冷声道,“你还小,有些心思,收起来吧。”
季瑜撑身爬起来,重重磕了一个头。
“孙儿知错了。”季瑜攥起的手藏在袖袍里,面上却恭敬道,“必不敢再辜负祖父。”
“你兄长仍防着咱们。”李含山没应他的道歉,只问,“入衍都后他与那温家人,可有联系吗?”
“这些年里温家来信,俱被我父亲截断了。年初父亲给温家寄了信,温家家主温泓很快回信,字里行间却很疏离。后来父亲又试探过几次,我也曾在刚至衍都时拜访过。”
“可那温秉文并不待见,我只得无功而返。后来我又邀兄长同往过几次,兄长也拒绝了。”季瑜回忆道,“说是他自出生以来便同温家无联络,如今何必腆着脸凑上去?后来他便整日出入连安大街,日益耽于玩乐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李含山问,“日后若起事,你兄长当如何?”
季瑜蹙了蹙眉。
“你与他今日这一遭,便算是生出了隔阂。”李含山说,“逐鹿事关身家性命,他日事若起,他怎可能追随你?但他没得选,必须得跟着他父亲。因为长治帝近些年里愈发多疑,一旦事变,决计不可能留下他,更不可能信他当真只顺从朝廷。”
“所以把你那些野心收好了,”李含山冷然道,“你为次子,无兵无权,有些谋划便只能在暗处,别想着挑到明面上。这点你母亲胜于你,若欲成大业,咱们还得同你父亲唇齿相依。”
季瑜攥紧衣袍,面上却依旧恭敬道:“可在来京前,我兄长与父亲也已经有些不愉快,若他届时当真连父亲也不选……”
“那就是他自寻死路。”李含山冷哼一声,“那样岂不更好?事变之前你悄然离京,这衍都为质的便只余你兄长一人。”
“届时长治帝若杀他,只会叫你父亲反得更加名正言顺,还为你日后登基铲除隐患;长治帝若不杀他,也决计不会再放他离开,那么待到终战时他被推上城楼以命相挟,咱们不得不大义灭亲,为着天下安定杀一人,孰能称之为过?”
季瑜呼吸乱了一瞬,他定定看着李含山,良久后再拜首,说。
“外祖今日教诲,阿瑜铭记于心。”
***
卯时三刻,雨停了。云层被风吹散,檐间脊兽已镀上了金芒。
外头天已蒙蒙亮,两个人都睡过了头。先醒来的是季邈,他意识朦胧间,只觉得手臂格外酸,偏头一看,发现司珹正枕在自己胳膊上。
季邈立刻不酸了。
他翻身看司珹,以目相描摹。司珹的轮廓在晨曦里,安宁又皎洁。季邈的目光往下滑,却很快捉到颈间红痕。
痕迹交纵,叫人想起昨夜汗淌过时候的样子。那会儿的红很鲜艳,此刻已经微微沉了,宛若覆着薄霜,又似朦胧隔了点云雾。
分明更像引诱。
季邈舔了舔犬齿,俯身去吻。司珹被他拱醒了,却连眼睛都懒得睁,只迷迷糊糊地说:“我困死了。”
“你睡你的,”季邈闷声说,“我亲我的。”
司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又拽了拽他的散发。
季邈被这凉飕飕的目光逗乐了,凑过去吻吻他唇角,说:“好了好了,不闹你了,先生睡吧。”
司珹翻身要闭眼,终于后知后觉出不对劲,伸手摸了摸,发现自己把季邈的胳膊当枕头,已经压了不知多久。
他喉间一滑,整个人也溜下去一点,缩到薄毯里,又伸出两指,将季邈发红的手臂小幅度推回去,嘟囔道:“你怎么不说一声?”
季邈坐起身来揉了揉,只问:“折玉枕得舒服么?”
“还成。”司珹回味了下,“昨晚我睡得蛮踏实,话说今天……”
“今天得回一趟温宅。”季邈说,“昨日接亲途中的岔子,皇上必然会问责。涉事部门主要是礼部,但不知表兄所在钦天监会不会被殃及。季瑜与李家的岔子,咱们也得通个气。”
“嗯,”司珹打了个哈欠,“待在这院子里,我都好些天没回家了。”
音落时季邈已经穿好了外衣,弯腰抱司珹往浴间去,温声道:“今日咱们就回去。除此之外,前些天我与外祖商量,总觉得已与咱们同舟的京官,得带你见一见,日后方才好做事。”
司珹被他放进温水里,人彻底清醒了。他默了片刻,说:“那么张九的假面得重做一……”
“不必。”季邈垂眸看着他,“张九同世子间的流言蜚语太多了,何必叫你再受非议。什么妓子、常随,都该一点点从你身上剥下去。扯了那张皮,这些话通通与我的折玉再无关系。”
“届时由我一一引荐,折玉乃我幕中僚、座上宾,当受之以重礼。”
季邈迎着他的目光,低头轻声说:“我要旁人都知道。”
“幕中僚,座上宾。”司珹微微眯眼,问,“那么,枕边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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