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一点儿感冒,吃过药就好了。”
阿姨点点头?,反身关上?门:“那我给您做顿饭,等?您爸爸回来了我再离开。”
梁初楹讪讪看着自己扔进水池里的锅:“那个……我刚刚把电锅的内胆给烧坏了。”
“哦没事没事。”阿姨勤快地收拾起来,“我用灶上?的锅就?行?,您先休息吧,到时候我上?楼叫您。”
她晕晕乎乎的连路都走不直,说?了一句“麻烦你了”以后,就?带着卫生纸上?楼,睡了大概一个小?时,正值下午,天上?挂着的太阳烧成暗红色,火烧云一片咬住一片,追着不放。
初春时节的气温飘忽不定,梁初楹因为感冒低烧,反复踢开被子又?反复被冻醒,睡不沉,反复不断地做梦,跟被魇住了似的,梦呈碎片化,紧咬着她不放,睡得将梦将醒的时候被阿姨叫下去吃饭。
秉持着节约精神,阿姨把家里亮着的壁灯都关掉,客厅的窗帘拉开,火红的光扑在木制地板上?,如同流动的水一样渗进每一块木砖的纹路。
梁初楹盯着面前加了菠菜的锅巴粥,沉着一张脸,半晌都没能拿起勺子,她今天应该是?被谁控制了,总觉得哪哪儿都是?那个人?讨人?厌的影子。
“梁先生,是?哪个梁先生?”迟疑的,怀疑着的,艰涩沙哑的嗓音。
阿姨正拿着抹布擦灶台,脱口而出?:“梁聿先生啊,是?您弟弟,这餐也是?他?录了视频发给我的,梁先生专门说?过了,锅巴呢,不能煎太黑太硬,煮的时候要多加水,你平常不爱喝热水,这个时候能灌一点儿是?一点儿,菠菜也只能放最新鲜的叶子,说?您能喝三大碗,出?出?汗有利排毒,病好得快。”
她指了指茶几上?印着药店名字的塑料袋:“退烧药和感冒药我也帮忙全?买回来了,吃完饭活动一下再把晚上?的份吃了。”
梁初楹没说?话,阿姨以为自己做得不对:“是?味道不一样吗?不应该啊,我都是?一步步按照视频来的,您看。”
她的手?伸进围裙下面的衣服口袋里,掏出?手?机,不太熟练地划了半天才从一堆工作群里翻找到雇主的微信,把视频点开摆在了梁初楹眼前。
手?机屏幕应该是?被摔过,有一道很明显的裂缝,那细缝恰好穿过了视频里那人?筋骨分明的手?背,梁聿身材精瘦,骨头?将手?背薄薄的皮肉顶出?几道立起的棱,他?不知道是?借了哪里的厨房,镜头?里摆了一排锅,只用了其中一把。
背景音嘈杂,但梁初楹还是?辨别出?他?细微的声音。
从小?跟在她背后、一刻不离地盯着她,以各种?亦真亦假的语气喊她“姐姐”的,梁聿的嗓音。
“家里有新买的锅巴机,注意?时间,不能煎太黑了,她看见了会嫌难看,不吃。”
“水要多放,她不爱喝白水,只能做饭的时候多加一点汤水,尽量让她多喝。”
“冰箱里应该还——”
“行?了!”她突然喊了这么?一声,面色难看。
天际线上?飘过团状的火烧云,影子覆盖桌面上?搁着的手?机,叶片的形状像锯齿一样割裂视频里的那双手?,屏幕顷刻间暗了下去。
梁初楹咬紧下唇,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绞紧,像感冒后遗症,像看不见的那团云飘进她心里去。
阿姨摁了暂停,手?机里的声音静止,她小?心翼翼地看向梁初楹,见她咬着下唇,拍着桌子就?起身,跑到楼上?去。
梁初楹忿忿心想——
梁聿才是?这世上?最最阴险狡诈的人?。
相距一千一百五十公里之外。
澳门这一刻正经历阵雨,零散行?人?纷纷逃往街道两边的屋檐下躲避,梁聿坐在车里,听?着大雨瓢泼的声音。
他?的手?机还停留在家里客厅的界面上?。
前几年有不少入室盗窃的案子,安全?起见,梁庆在客厅里装了个监控,家里三个人?都可以连上?监控的接口,不过也仅限于客厅。
梁聿看见他?的姐姐打翻了锅,然后自己默默无言地收拾掉了,即使看不清脸都知道她会委屈,恐怕这是?这么?多年以来梁初楹第一次独自在家里开火。
手?机电量即将耗尽,万宝丽催他?尽快赶到誉珑轩,梁聿将万宝丽的消息划走,屏幕画面的客厅里只有阿姨纳闷的身影。
“现在怎么?办啊,她还没吃东西呢。”阿姨给他?发了消息。
梁聿敲下几个字:“换做别的菜,你拿手?的,再喊她一遍。”
一辆轿车便在雨水中打亮前雾灯,缓慢驶离。
梁聿闭上?眼,摩挲着腕上?的电子表,感受着远方爱人?心跳的频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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