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烦他吗?竟是在他走的第一天就抛下庄子跑了。
他静静立在门前,宫老先生见他面色有异,打圆场道:“主公莫急,兴许是附近流寇作祟,庄主担心他们打家劫舍,这才前往别处避难。”
梁谌幸灾乐祸:“这里哪还有什么流寇?主公走前扫平了附近数个贼窝,直杀得他们哭爹喊娘,乡里百姓感恩戴德,我来时还看见他们给主公立的长生牌了呢。”
元昉任由他们左一言右一语地说着,心中既不宽慰,也不生气。
他一脚踹开被雪压得严严实实的门,进去四处转了一圈。
什么都带走了,书、画、笔墨纸砚;又什么都留下了,珠帘、青砖、檐角垂下的雨链。
元昉从怀中掏出那朵紫铜牡丹花。
整整一个月,他连梦中都是与无名兄重逢后要如何捉着他的手,与他一起将这朵花原样归位。结果他这般珍视的所在,对无名兄而言,不过是可以随手丢弃的东西。
他又掏出那块蝉纹玉佩,一花一蝉,紫铜绿玉,皆是这般美丽而又冰冷坚硬的所在。
梁谌摇着扇子溜达过来,怂恿道:“主公,砸了吧。乱世中人心易变,他今日不告而别,明日就能背信弃义。这等无情无义之人,还是早些断交为好。”
“我不信。”
元昉收好两物,一字一句道,“我要找他问个清楚。”
他转身大步出门,梁谌在后面小跑跟上:“主公要如何寻找呢?大雪连日不绝,地上有什么痕迹也都被掩盖了。乡中山民受他恩中,必定也不会如实相告……”
他突然收声顿住,看着元昉的身影叹了口气。
元昉在一棵树前停下脚步。
这棵树的树身上有一道很是细微的划痕,要很仔细才能分辨出来,那时被车辕轻蹭过的痕迹。
元昉轻轻抚摸着那道划痕,感受着其中的信息——方向、速度、轻重……
忽然双眼一闪,他收回手,择定一个方向大步流星向前走去。
赶路的人匆匆忙忙,车队冗长,车身庞大,山林树木又繁多,这样的痕迹只会多,不会少。
梁谌站立原地,叹了口气,心知已经没有再去阻拦的必要。
但凡这位决定了的事情,就没人能说服得了。好在这位直觉实在太强,迄今为止从没做出错误的选择。
只希望这一次也能一样吧,唉。
元昉顺着树皮上的划痕一路追到一处平原。
平原空旷无边,没有树为他指路,但他见到此处,竟然笑了。
他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之前剿杀流寇时,他曾在这里遇见了一群“朋友”,还将斩落人头的尸体送给它们饱餐了一顿。
元昉双指放入嘴里吹出一声极尖利的哨响,周围此起彼伏浮出许多竖瞳绿眼,竟是一群狼。
他将怀中一方绢帕取出,放在头狼鼻尖,头狼亦低头轻嗅,然后狂奔而去。
元昉不眠不休追了数日,终于在一处山脚停下。
这里距晓城有千里之远,晓城雪不过落了薄薄一层,这里已经将近大雪封山了。
元昉提步上山,每一步落下,半条小腿都要陷进雪中。
他慢慢搜寻着,终于在山顶的梅林中,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背影。
坐在轮椅上,披着雪白的狐裘,努力地伸手去够一根红梅枝。
白皙莹润的手,娇艳似火的红梅,如此鲜明的对比,几乎要灼伤了元昉的眼睛。
钟情手已经伸长到极限,袖口滑落到肘弯,整条小臂裸露在外,冷得他发颤,但还是摘不下那枝红梅。
他不愿为这点小事麻烦孙护卫,又不肯放弃,急得差点让系统给他开挂起来走两步。
忽然一只小麦色的手从后面伸过来,紧挨着他摘下那枝梅花,塞进他手里的同时,也仅仅握住他的手不放。
钟情心中一悸,转头时撞进一双幽深如夜星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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