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拉着不让他上泰山的任性娃娃了。弟弟早已娴熟地把控住权力的辔头,挥着纲常与欲望的鞭子,调教好了一整个王朝而不顾天下的怨恨。如今,弟弟又要将这一切交还给他了。
怀枳吻在弟弟的眼睛上。
怀桢痒得笑起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怀枳的声音很平淡,气息暖暖的,像催人入睡,“只是爱你。”
*
夜漏未尽七刻,钟鸣。
群臣集到,庭燎起火。百官二千石以上,上殿称万岁。皇帝幸未央前殿,升座,举觞。司空奉羹,大司农奉饭,奏食举乐。太官赐酒食,百官受赐宴享,大作乐。
在一轮又一轮的礼典法度之中,长天破晓,日光灿灿而落。
一乘小小马车背对着热闹喧阗的承明殿,从未央宫西的章城门平缓地驶出,马蹄嘚嘚踏过渭水上积雪的斜桥,行入莽莽苍苍的帝陵群山,再向北。最终停下来时,日头已经极盛,积雪渐融,透亮的雪光令出车的人不由抬袖挡了挡眼睛。
广袤的陵园,高大的山冈。其下立着宗庙祠堂,与一块高足丈许的赑屃石碑,立在洒扫崭新的八角碑亭之中。
怀桢跳下马车,阿燕跟随而出,怀中抱了一些包裹食盒,又回头同车仆嘱咐两句。再转头时,便见齐王怀桢一个人孤伶伶立在明晃晃的日光下,山川的影子覆在他身上,令他单薄得像是一片立刻要融化的纸。
“母亲。”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声音很低,但尾音还是稍稍翘起,像撒娇一般,“我来瞧您啦。”
这一日,怀桢倚着那座高大的石碑,盘腿坐在砖石地面上,将脸靠在石碑冰凉的字迹上——“圣胤庄懿皇太后千秋”——同母亲说了许多许多的话。
他说,他和哥哥、妹妹都长大啦,如今不需要母亲再担心,天下早已奉傅氏一支为主,再没有人记得什么钟家。武宣皇帝尽管文治武功,但也不曾有谁怀念,大臣们倒是为了讨好他们兄弟,不断给母亲上尊号追封。母亲受累啦。
不过挠了挠头,他又说,虽然我们长大了,但鸣玉还是有些可怜。她喜欢魏公子,如今日日夜夜同那鬼魂纠缠一处,据说身上也不大好了。前些日子我刚去瞧过她,她都认不出我。她已很久没有理过我了,更不用说哥哥。但她心里,一定还有母亲的吧。
阿燕将吃食捧来。怀桢饮了一碗酒,又洒了一碗浇在碑下的土地上。而后吃了几只小糕点,吃得嘴边都是饼渣,不在意地随手一抹。剩下的都摆在了碑亭前。
“新的一年,愿母亲在幽都平平安安,诸事顺心。”怀桢闭上眼睛许了个愿,“等到阿桢也去陪您,您就不会寂寞了。”
阿燕摆祭品的手抖了一抖。
怀桢睁开眼,看了看她,一笑,又对着墓碑道:“不过哥哥仿佛是有一些法子。我也不知他哪儿来的信心,我也不想管啦。”他的声音低了一些,眼帘垂落,日光照得他脸色如透明,乖极了,乖得像个泡影,“要长久地恨一个人,是一件太耗力气的事。母亲,我不恨他啦。
“可是从今往后,爱不爱他,却也不是我自己能说了算的了。”
*
马车将怀桢带回章城门下,怀桢下车步行回宫。
未央宫的庭燎与典仪仿佛将整座长安城都催得热了几分。街道上积雪潺潺而化,枯叶振振轻响,几只鸦雀惊飞着盘旋。这一切看似萧索之物,都原来是活着的印证。怀桢近乎留恋地望着它们。但他再想珍惜,也已经不知该如何珍惜了。
“——殿下!”
入未央宫后,还未行至前殿,便在太液池边的一座小亭之畔,被人焦急地叫住了。
“您终于回来了,殿下!”是中常侍宜寿,穿着元会盛丽的朝服却满身狼狈,“皇上他、皇上他——”
气息太急促,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怀桢眼神一凝,声音冷了下来:“他如何了?元会如何了?”
宜寿拼命拍着自己的胸脯给自己顺气,一边道:“皇上他在元会上,杀人了!”
阿燕倒吸一口凉气,往后趔趄一步,差点摔在雪地里。
怀桢却镇定得不似常人,一双眼眸微微发红,死死盯住宜寿的嘴。
“不止如此,”宜寿又压低声音,几乎疯了般道,“皇上今日祭祖宗山川,他、他设了两个御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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