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陆野明知故问:“因为我再也跑不了了?”
或许是因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齐燕白没再试图掩饰他对陆野的占有欲,他轻轻嗯了一声,默认了这个答案。
“你太好了,野哥。”齐燕白靠到他身边,轻声说:“好到哪怕我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你,但还是不能安心。”
这确实是齐燕白一直以来犯错的根源,虽然陆野之前已经从别人口中大概了解了他的行为逻辑,但他为什么会感到害怕,陆野还是想听他自己亲口来说。
“其实我一直不懂你为什么这么没有安全感。”陆野状若随意地问道:“你是怕我变心?还是怕我始乱终弃?”
他正在一步步引导着齐燕白往他预想的方向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熟悉的环境降低了警惕心,齐燕白竟然对此全然没有察觉。
“当然不是。”齐燕白说。
陆野的专情他是感受过的,哪怕最开始他有过这种担忧,但随着他对陆野了解的逐渐加深,这种揣测也几乎成为了一种亵渎,让他不想也不能往陆野身上按。
“那是为什么?”陆野步步紧逼地问。
齐燕白呼吸一滞,像是想说什么,但又顾忌着什么,没能开口。
“怎么,不敢说,怕把我吓跑了?”陆野看出了他的犹豫,故意晃了晃手腕,把拴在手铐上的链子晃得哗啦哗啦响,语气凉丝丝地说:“你都把我锁在这了,我还能去哪?”
这句话恰到好处地安抚了齐燕白,这种尽在掌控的情况让他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变得放松起来,连带着心理防线也在渐渐减弱,甚至没发现自己已经走进了陆野“诱供”的圈套里。
他忍不住用双手圈住陆野的手腕,确认似地摩挲了一下冷冰冰的金属,然后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坦白道:“其实……我说不清是为什么。”
那是一种极为复杂的恐惧,很难被人抽丝剥茧般地理清理顺——他对所有物的占有欲全都来源于童年时期的创伤和不安全感,那时候的他弱小又马虎,经常一个不注意,就会被迫丢失很多看重的东西。
损坏、毁灭、消失——那些所有从他生命里离开,变成“不可回转”、“没法弥补”的东西在经历了无数次糅杂之后,最终都被归拢到了“失去”的范畴里,变成一个复杂而笼统的执念。
“我没法接受喜欢的东西消失。”齐燕白茫然地说:“我越喜欢什么,就会越想留住什么——之前是画,现在是你。”
其实齐燕白心里知道画和人总是不一样的,一个大活人既不会被人撕碎,也不会被人凭空偷走,但他就是很难说服自己把这二者分开看待。
清醒的时候,他自己也觉得很荒谬,也曾因为害怕陆野发现端倪而努力克制过,但他的克制通常没什么效果,那些情绪反而会在不久后变本加厉地涌现回来。
“可是在这次吵架之前,我从来没说过要跟你分开。”陆野说:“你为什么这么有危机感?”
齐燕白这次沉默了一会儿,过了片刻,才低声说道:“……可能是我心虚。”
“心虚?”陆野反问道。
“对。”齐燕白说:“你讨厌别人骗人,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已经骗过你了。”
剖析自己是很艰难的事,对齐燕白来说,他的内心其实跟个毛线团没什么两样,都是一样杂乱无章,没有头绪。
他从来没有正面审视过自己这种心魔的来源,也从来没有人会像陆野现在一样,旁敲侧击,抽丝剥茧地试图替他理清这些关系,教他一点一点地剖开胸口,说出最真实的感受。
对,是我贪心,是我心虚,齐燕白突然想。
陆野给了他太多东西了——先是这个人,紧接着是他的喜欢、他的爱,还有他的保护,他的耐心,和他友善而宽容的新家庭。
齐燕白不想失去这其中的任何一样东西,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一切的源头都抓在手里,让陆野永远留在他身边,不要离开。
他贪恋陆野所带来的一切,但他潜意识里又知道自己骗过陆野,对他来说,那次贸然开始的欺骗就像一颗随时可以引爆的定时炸弹,一旦东窗事发,他就会立刻失去自己想要拥有的一切。
他心虚,他愧疚,他后悔——这些清醒最后都化作了更深的恐惧,迫使他一次次确定陆野还在自己身边。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恶性循环,他从陆野那得到的东西越多,他就越害怕失去这一切,这种恐慌会逼迫他一次次地做出错事,然后这些错事会衍生成更大的隐患,最终成为他恐惧的根源。
原来如此,陆野想,所以他才一直说自己“太好了”。
自己给他的东西越多,齐燕白那种害怕失去的恐慌就会愈加厉害,他就像一个趴在金币上的守财奴,越富有就越恐惧。
他恐惧失去,实则是害怕面对失去后的痛苦——他的家庭只教过他怎么争夺、怎么算计,怎么千方百计地讨好当权者,却从没教过他怎么排解这一系列连锁反应所带来的痛苦。
他不得其法,所以只能把一切无能狂怒都化作简单粗暴的控制手段,妄想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方法来扼杀所有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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