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严珑坐在长椅上,手臂搭在膝头,头深深地向下垂去,医生已经在给施存简包扎伤口,不多一会儿,文仕棠走过来,放了杯热水在他掌心,在他身边坐了下来:“和我说说,你是怎么想的?真那么想他死?那怎么不捅深一点,往要害上捅,死了也一了百了了,这么不轻不重地捅他一刀,还要送来医院治,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我只是,我控制不住……”严珑不停地摇着头,滚烫的热水从杯中洒出浇在他的手背,他却恍然不觉。
那一瞬间他看着施存简,脑子里几乎只剩下了恨,可是真的看到冰冷的刀尖刺进那个人的身体,感受到他温热的血流淌在自己手上,他才发现,自己恨了这么久,恨到了最后,原来还剩下爱,他甚至害怕这个人会死。
文仕棠叹了口气,把杯子从他手中重新接过来放在一边,将严珑揽进了怀里,顺着他的背。
严珑抱着他的腰,毫无预兆地大哭起来。
哭声回荡在医院的走廊,文仕棠任由他的眼泪打湿自己的衣服,不知过了多久,严珑的哭声止住,转为小声的抽噎。
文仕棠把手掌放在他的头上,他的手掌很薄,手指纤长,并不是看上去很有力量的一双手,可是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带上了能够安定人心的能力。
“如果你就想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和施存简在一起不清不楚,不知道哪天恨意冲昏了头把他弄死,然后要么殉情要么坐牢,随你,如果你想要摆脱施存简,开始新的生活,我会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帮你。”
严珑仰起头来看他,原本好看的眼睛红肿着,没有了初见时刻意做出的风尘气息,反而纯净而朦胧,和文仕棠心中某一张照片上的人影渐渐重合起来。
他似乎想说什么,半天又止住,只是哽咽着问文仕棠:“如果我说,我恨那个人,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是又没有办法真的下手,你会不会觉得我软弱?”
文仕棠摇头:“不会。”
“如果,”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如果一个人彻彻底底地伤害过你,甚至是你的家人,可我还是发现自己还是爱他,和他相处的时候,甚至还会心动,你会不会看不起我。”
“不会。”
文仕棠垂眼看他:“你的事情,我无法窥见全貌,你不想说,我也没问过,我想说的是,”他停顿一下,缓声道:“其实人就是会这样的,会无可控制地喜欢一个人,哪怕理智上知道不该,也无法将那种感情彻底抹去,就算被伤害,为此心痛如绞,就算拼尽全力去抵抗,心里总有某一处会期待着和那个人接近。”
他微微仰起头,唇边甚至带着极其浅淡的笑意:“那种舍不得的心情,我明白的。”
“可是再是舍不得,真的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一样要放手,感情本就不是人生的全部,也不能成为全部的羁绊,你可以一直爱他,也可以永远都不见他。”
“我可以吗?”
严珑问。
文仕棠擦去他脸上的眼泪:“这要问你自己了。”
严珑低下头去,许久之后,文仕棠拍拍他的头:“哭够了?”
严珑从他身上起来,用文仕棠的手帕擦了脸,“嗯”了一声。
“这身衣服的钱从你这个月的工资里扣。”
文仕棠冰冷道。
“别啊。”
严珑刚收回去的眼泪又要止不住了:“那我要喝西北风了。”
文仕棠丝毫不容情:“弄脏了老板的衣服还不想赔,没有这样的道理。”
严珑磨牙:“万恶的资本家。”
说着,他的眼神落在了不知名的地方,文仕棠拉着他站起身来,带他走到病房前,隔着门上的玻璃,能看到病床上那道人影。
严珑的眼神落在那道影子上,混合着无尽的悲哀。
文仕棠道:“有些人,你如果想要和他在一起,就要背叛自己,如果你终于无法忍受背叛自己,就到了要分开的时候,但是无论如何,无论你是决定彻底地背叛自己,还是彻底地放弃,至少在能相处的时间里,不要再为难彼此了。”
严珑点点头,抬手放在冰凉的门把手上,不知过了多久,像是终于鼓起勇气一般,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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