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便也落手拉过我胳膊放他肩上,又再度把我给横抱起来,这时候想起来掂了掂,双眸垂下望着我,一时内中微微闪烁。
最终他倒也没说什么,只默然抱着我到后面他寝殿去坐了,一边等着宫人把屏后的大木桶里灌上热水,一边也问我:“清清,饿不饿?想你喝酒也是空着肚子,要不要吃些东西,我叫他们去备。”
前边宫人将他方才批了一半儿的折子送来,他手上惯性就展开了,眉梢却还挑起来等我答他这问。
我便向他摇头,说我一点儿不饿。
“那早些上了药歇下也好。”他抬头见有宫人无声向他示意,便向屏后扬了扬下巴对我道:“去吧,缺什么就问他们要。”
我挪到屏风后面去解了衣裳,窝在热乎乎的水里,只觉一身累痛终于稍暂得解,人一松下,便想寻着由头叫叫人来逗逗皇上。可我四下里张望了好半天儿,是一样儿能叫人来添的都找不出,遂想着宫里的人到底是比徐顺儿机灵,该是压根儿不会缺什么东西,便就找不到由头闹皇上了,转念亦想见他大约政事儿也紧,百忙中抽空去国公府捞我一趟都实属不易,故也安心阖眼泡在水里,不劳烦他来腻歪。
当时只打算闭眼稍歇,等清洗干净了就起来敷上太医院的药,结果这一闭眼,再睁开已是翌日一早,且开眼便看见头顶上悬了四条金龙的床梁子,鼻间还隐隐透来阵药膏味儿。
我心底一烫,连忙摸摸身上,却发觉寝衣好端端地穿着,被子规规矩矩地盖着,扭头一看,边儿上连个多出来的枕头都没有,外头晨光透了窗棱落了几道在我脸上,一时有些温热。
“清爷醒了?”忽然床边儿传来小太监儿的声音,“皇上已去尚书房理政了,叫我看着您呢。”
我僵在床上偏头看了看他,忽觉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我,我这昨儿晚上,洗着洗着——”
“就没声儿了。”小太监笑道,“过好一会子皇上没听见您嚷嚷,说不大对,就叫我进去瞧瞧。我一瞧您不动弹了,可把皇上吓坏了,又听着说是睡着了,这才安下心。”
我噎了噎,徐徐问他:“那我这身上这衣服,药,都是你——”
“不是。”小太监向我躬了躬身,“清爷,我们都是今儿早上才进来的。”
我闻言突然就把被子往上拉了拉,只觉脸上青肿的地方不仅痛着,更是烫得比痛还厉害。
小太监挺正色道:“爷,从前您在东宫塘子里凫水捉鱼的时候也早被皇上瞧过了,这原也——”
“出出出去,”我从被角儿后斜眼看着他,“你出去,给我拿衣裳来。”
小太监忍着笑道:“哎,成,爷您等着,我这就来。”说着他又从袖中摸出个金晃晃的小牌儿来搁在我脑袋边儿上,嘱咐道:“这您收好罢,是皇上给您留的,说您往后想来宫里,有这牌儿就成。”
我颇觉那小牌儿眼熟,便从被里伸手拿过来一瞧,只见上头刻了烫金的云纹,唯简明雕出通行二字,竟是从前皇上做太子时候用过的腰牌儿。
“我哪儿能使这个?”我赶紧向小太监递回去,“不成不成,你给他送回去罢。”
小太监已从旁边儿将衣裳取来,闻言劝我道:“清爷,何苦呢,牌儿就图个用处,金的铜的也都是为了过个道儿,拿什么样儿的不好?什么样儿都是使着,只皇上给您金的,到底是说您同咱们不一样,您也没什么受不得,且收着罢。”
【佰柒玖】
这通行金牌儿我收着好些年,大多只当做个随身的物件儿,只因几年里入宫时候总有小太监来请,要么就是被宣去尚书房觐见,少有自个儿入宫的,用的时候就真正少。
皇上给我牌儿,为的是叫我想见他时也能去见见他,然我不怎么用,大抵是因为我总乐意见皇上,却不怎么乐意入宫。
并不是宫里不好,宫里当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了。待在宫里养伤那几日,我也安生,能见着皇上,更没什么人敢来皇上宫里说道我,故而外面在刮什么风下什么雨我是半点儿不知,偶然旁旁侧侧地问起来,皇上也并不同我讲。
他惯常这样,是不想叫我生忧的。
要是搁在从前,许多事儿我只要听不见也就当做是没有,然稍稍明白些世故了,便能知道许多自己惹来的乱子没落来身上,自是因有别人正替我扛着,而外头能替我扛着的人,除却皇上,还真就是国公府和御史台了。如此我也就不再能心安理得受着安稳,终于过了八、九日,我等到腿脚能走利索了脸上也稍微能见人,便勉力出宫回家一趟,换上了补褂,就着点儿去御史台点了卯。
走进门槛儿的时候,台里众人都抬起头来瞧我,该是没想过我还能有脸皮再回去,然看过一眼,也都埋头回去接着做事儿。
沈山山得了差事去地方考评官吏,半月都不在台里,我没见着他,便先去梁大夫跟前儿行礼问事,因着脸上青红的颜色还没消尽,便也不消多说是为什么没能点卯,外面风言风语早也传遍,更不消我说这几日都在什么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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