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煦这话说得突然,老李被他说得一愣。
愣过之后,他就又笑了:“你说黑白无常吗?这话是说黑白无常的吧。”
“是啊。”
“希望如此吧……如果真有黑白无常就好了。”
老李笑着应了声,又忍不住怅然叹了一声,说:“当年真挺可惜的,他只差一点了。”
“是啊。”柳煦也说,“就差一点了。”
两人都没把话说完整,但也都知道剩下的半句话是什么。
——沈安行只差一点,就能离开这深不见底的黑暗了。
可到最后,他却被死亡一脚踹回了任何光芒都照不进的最深处。
老李目光怅然若失地看向远方,可和他不同,柳煦说这话的时候意外的平静。什么怅然难过痛苦不甘,在他脸上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就只坐在那里,很平静地看着这群干饭的猫,很平静地说着这话。
半个小时后,柳煦和老李告了别,离开了学校。
老李站在教学楼门口朝他挥手。
柳煦领着沈安行,转头离开了。等出了校门口,沈安行再回头看过去时,就见到老李还站在那里,目送着柳煦离开。
沈安行这么回头一看,才恍然发现,老李原来已经佝偻了腰,早已挺不直脊背——他没以前那么精神了,但看起来却比以前慈祥了很多。
老李老了。
他想。
十二月的寒阳照不暖地上的一切,老李站着的地方沈安行回不去。
他只看到老李站在教学楼门口,头发花白又慈祥地笑着。
沈安行忽然想起高一那年,有天他顶着被打得青紫一片的眼睛来上了学,老李吓得要死,课也不上了,拉着他就去医务室给校医检查。
他想起老李对他的无数次语重心长和苦口婆心。
沈安行站在学校大门口,站在老李看不见的地方,忽然又想,七中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他抿了抿嘴,回过身去,伸手勾住在头上绕了四五圈的绷带,摘了下来,在老李看不见的地方,深深地给他鞠了一躬。
柳煦站在一边,见到此情此景以后,他微微一愣,随后就走到了沈安行身边去,也跟着转过头,给老李鞠了一躬。
……
“杨花。”
柳煦伸手把车里的热风打开,一听沈安行叫他,就转头应了一声:“嗯?”
沈安行张了张嘴,想问他葬礼的事。
他想知道自己的葬礼上到底出了什么事。
之前在蒸笼地狱里他就好奇这件事了,但苦于柳煦当时样子不好,沈安行不想挖他心理阴影,一直没敢问。
但今天老李都这么说了,沈安行也实在忍不下去了。
他想知道。
尽管这事儿听起来就不妙,他也想知道;尽管这件事几乎没给任何一个人留下好的回忆,他也想知道。
但最终,他还是只叹了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问题又咽了回去。
他还是不忍心去挖柳煦的心理阴影——按照老李说的,柳煦当时在葬礼上似乎闹得很大。
他肯定是最崩溃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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