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碧树坐回桌案前,先从乾坤囊中将糖葫芦拿出来,放在桌上,虔诚欣喜地看了一会儿后,才掏出纸笔来。上飞羽山以来,他虽然经常待在师父身边修炼,给师父端茶倒水,但对于师父,也有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说,师父极少在他面前捏笔写字。
他方才问云皓,才知道师父仿过颜的字。可他上山以后,却极少见到。
不过戚碧树并未细思。
他决心写一封表白的信来,就以仿颜真卿的字迹。
他从饶长观回来之后便一直想,自己或许能忍着一番心意,可师父周围莺燕环绕,却是等不了。若是自己一直这样瞻前顾后,左右徘徊,那么到时候让璧玄先向师父道明心意,那可就迟了!
一直这样不明不白地这样下去,还不知道何时何日才能让师父开窍。
何况,像他这样,整日将一番心思憋在心里,什么都做不了,就如同被悬挂在悬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地,或是掉下去。与其终日这样忐忑,不如展开试探。
他先不坦白自己身份,也不用自己的字迹,只写这么一封表明心迹的信,让师父收到。然后待到师父拆开时,他再在旁边瞧师父是什么反应——
若是师父无心此事,必定会对此信嫌恶,那到时候他还需再斟酌。可若师父反应并没那么激烈,而是一笑置之,那么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无论如何,总比这样干坐着,等待脖子上的刀落下来得好。
守株待兔总是会一无所获的。
戚碧树面色渐渐发红,心脏也跳得很急很快。他虽然不知道两情相悦是什么滋味,可他已经尝遍了单恋的滋味,落笔写下这封信,无异于对这么多年的感情进行剖析,一面感到难堪,可一面又感到甜蜜。
他一面觉得幼稚至极,臊得耳根发红,可一面又一腔冲动,觉得非得展开攻势不可。再晚,他实在等不了了。
太煎熬了。
他原本以为,那晚从寒潭中被师父救出来,他只是因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而心生敬畏、感激,并没有掺杂其他的太多感情。
尤其是对师父的喜欢,只是后来的日久生情。
可此刻细细思来,都已经过了六年了,寒潭那晚师父的面容竟然还能清晰浮现在脑海,丝毫都没有褪色。如果那晚对师父只是敬畏,真能将一瞬间牢记这么久吗?
或许当时还是个孩子的他,心中已经产生了某种无关情欲,只关爱恋的情绪,只是他未曾发觉而已。
否则也不会在上了飞羽山之后,使尽各种手段,只是为了将师父从云皓师兄那边夺过来,让师父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会儿。
这些年来,每日,每日,多相处一分一秒,这感情便日渐浓烈,到了无法收拾的地步。
戚碧树觉得自己正在做一件大不道的事情,可能会受到天底下许多修士的批判。可他无端产生一种直觉,即便师父不喜欢自己,也会维护自己,不会和别人一样,因为师徒之道就嫌恶自己。
这令他生出必须试一试的冲动。
会产生的后果他并没想好,但倘若师父肯接受,又或是回头看一眼自己,对自己生出几分喜欢——不是师父对徒弟的喜欢,而是另一种,像他对师父一样的喜欢——他便高兴得要死掉了。
戚碧树一边想着这些,一边慢慢写下一封满含情意的信来。
他写得很慢,字迹看不出是他的。
心里忐忑,彷徨,不确定,却又充满激情和快乐。
外头日头渐渐西斜,他写好这封信,手指捻开两抹灯油,将信封了起来,揣进怀里,和那精致盒子放在一块儿,只待找机会送给师父。
倒也不用找机会。
现在不正是大好的机会?
戚碧树冒出一个念头,他推开门,见云皓已经不在外面了,于是悄悄地进了师父的房间。师父房间他来过很多次,这次还真是最做贼心虚的一次。
心脏快要跳出喉咙了。
戚碧树将那封信和那枚盒子放在了师父的枕头底下,放下枕头,用手拍了拍。假如他有什么母亲留下来的传家玉一类的东西,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送给师父,可他没有,他被遗弃之后身上便没有长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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