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谢承瑢不想再提赵敛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他这几日怎么样?你可别说他食不下咽。”
程庭颐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他回回这么说,其实他吃得比谁都多。”谢承瑢叹了一口气,“话都说了,事都做了,我总不能反悔了。”
程庭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说什么话了?反什么悔了?”
谢承瑢噎住了,把事情从头到尾都讲给程庭颐听。程庭颐果然大惊失色:“你还是人吗?我是听说二郎在朱雀河边大哭,还以为是他们胡说。你能把他气成这样,也算是你有本事了。”
谢承瑢自责道:“他的眼泪水哗哗的,好像河里的水。”
“那也是为了你流的水。你心疼,怎么还气他?他都没想着将来如何,你倒先替他想了。你替他想了那么多,还不算是欢喜人家?”
谢承瑢懊恼地说:“我总要替他想好的,就算是朋友,也该如此。”
现在赵敛不来谢承瑢帐子里了,谢承瑢每天夜里也不多点灯。只一盏,勉强能照亮就可以了。
帐子里很昏暗,程庭颐帮谢承瑢把另一盏灯点了,边点边问:“这几日我一直在琢磨一件事。你说在战场上杀人,与在这儿杀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北营里的箫声准时响起来了,随着春日的微风飘进帐子里。
谢承瑢望见门口的帘子在晃动,有个人影从外面飘过去。他疑心地盯着外面的影子,说:“区别可大了。在这儿杀人,是钝刀慢割;在战场上杀人,是锐刀快斩。死得慢很痛苦,死得快就是解脱了。”
程庭颐颔首:“在这儿杀人,是为私人恩怨;在战场上杀人,是为国家大义。”
外面的影子还在蹿,谢承瑢怕是小贼,就掂起他的金枪。
“在战场上杀人,也有可能是为私人恩怨。把私人恩怨和国家大义揉在一起,就没人计较是不是私人恩怨了。”
话音刚落,门口的人影再次移动。
程庭颐也发现外面有人了,无声问道:“是二郎吗?”
谢承瑢摇手:“不是。”
他用枪尖挑起帘子,缓步走出去。黑夜中,他分明地见到一只鬼鬼祟祟的黑影。那人弯着腰、伏着背,耳朵像长在帐壁上一样,一直猫身往前摸索偷听。谢承瑢都已经走到他身后了,他依然没有察觉。
“你在做什么?”谢承瑢忽然冷声问。
这个小贼吓得一屁股坐地上,才把目光对向谢承瑢,金枪就落下来了,刚好插进他手边的泥土。他一下子懵了,大喊:“是我,是我!”
程庭颐也跟上来,借着月光看清楚人脸,惊愕道:“贺近霖?”
贺近霖惊魂未定地爬起来,朝谢承瑢磕了几个头:“请谢军候安!”
谢承瑢记不得这个人了,也没仔细回忆。他冷冷问:“你在这儿做什么?”
贺近霖磕巴说:“您不记得我了吗?您以前救过我的命。”
谢承瑢这才想起来贺近霖是谁了,为见母亲翻墙被抓的那个。他把枪拔起来,又问:“你来做什么的?”
“我……我是想来拜见您的。明天要出征,我……”贺近霖支支吾吾的,也解释不明白。
谢承瑢很烦躁,这人分明就是来偷窥的,还有什么好解释的?他不悦地问:“你是第一回来,还是不止一回来了?”
贺近霖东张西望的,谢承瑢更加不悦:“我问你是不是头一回来。”
“我……”
“那就不是了?”
贺近霖吓得浑身发抖,什么话都不敢说,连看也不敢多看。
程庭颐有些害怕,转头和谢承瑢说:“要不要把他押到他们上官哪里去?”
“算了,押过去,我爹就知道了。”谢承瑢很快就平复情绪,问贺近霖说,“你明日出征?”
贺近霖点头说是。
谢承瑢抓着自己的枪要回去,没走几步路,又转头跟贺近霖说:“到你家都校那里领罚,不用来回了。”
贺近霖脑子一阵阵地发昏,人走了才哝哝说:“是。”
*
谢承瑢又失眠了。睡不着的时候,他就在想赵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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