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枝和仲筤闻声凑近过去。发出惨叫的是一个跟他们一样身着斗篷的人,显然也不想以真面目示人。一把匕首刺穿了他掌心,刃上带着铭文,浊气缠绕着他的伤口,将他钉在了柜台上动弹不得。因为剧烈的疼痛,他的背弓了起来。腰间佩的长剑将斗篷顶出了一个明显的形状。
妖魔鬼怪们迅速围了过来,贪婪地看着他的流血的伤口,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
洛寒枝附到仲筤耳边:“仙门的人?”
仲筤点点头。看他那柄佩剑,出身还不低,看来是哪个名门正派的子弟。
洛寒枝奇道:“名门正派的子弟,怎么会来这儿?”
仲筤道:“第一位魔君,不也是名门正派的子弟么?”
正邪之间,原本就是一念之差。这人多半是受不得修行的苦,也想效仿前人,来瀚海找修炼的捷径。
狐狸脸一跃跳到了台面上,完全变成了兽态,九条大尾巴炸开,在屁股后面拥成一大簇。那人腿一软,膝盖屈起来,似是想跪下,但又碍于手掌被钉住,动弹不得。兜帽从他头上落下,洛寒枝先看见了他头上两缕显眼的白发,说明此人修为到顶,已经开始衰老了。然后才看见一张有些眼熟的脸,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上我这儿住了这么长时间,不付钱就想走呐……啧啧。”狐狸凑近他,长长的吻部掀起来,像人脸的笑容,但又露着獠牙,“我最看不起你们这些修仙的,以为我们妖魔道很好修么?趾高气昂地跑来,结果发现鬼方城根本不开,拍拍屁股就想回去继续做你的神仙梦……尹仙长,你说说,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我……我把我身上的法器都给你了……”那姓尹的汗如雨下,带着哭腔,控诉道,“订‘契’的时候……你什么都没说,你现在……”
“我这儿可是最公道的。”狐狸坐下来,伸出一只前爪,慢条斯理地舔了一下。洛寒枝往柜台上看,果然看见一些零碎东西,铜镜,桃木符,还有一些金玉制成的饰品,光看成色,其实都是好东西。但是狐狸一转身,它那一团大尾巴就把台面上所有的东西都扫落到了地上。
“全是辟邪的破烂!”狐狸呲着牙凑近他,怒喝道,“尹怀风!你睁眼看看你在什么地方,辟邪?我辟你姥姥!”
周围爆发出一阵大笑,尹怀风抖若筛糠,周围的妖魔鬼怪更兴奋了,好像每个人都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事。狐狸摇摇摆摆地从柜台上跳下去,摇身一变,又成了那个狐狸脸的掌柜。
尹怀风低下头,绝望地轻声问他:“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走?”
狐狸脸笑了一声:“你知道这里的规矩。”
尹怀风白着脸,半晌,颤抖着点了点头。狐狸脸轻飘飘地倾过身子,把匕首从他掌心拔了出来。他一下子委顿在地,捧着自己流血不止的手,缩成了一团。
狐狸脸转过身,笑眯眯地端出了一碗茶汤。周围顿时发出更加兴奋的叫喊,洛寒枝远远看了一眼,只见那茶汤里漂着一朵鬼爪似的紫红色的花,随着碗里的水微微晃动而轻轻地舒展着剑一般的花瓣。
洛寒枝忍不住惊道:“这不就是……”
仲筤在他手腕上轻轻摁了一下,示意他不要出声。
尹怀风把茶汤端过来,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然后送到了嘴边。
洛寒枝不知道那鬼爪似的花到底是什么,但直觉那不会是什么好东西。毕竟是仙门道友,而且还在哪里见过,洛寒枝心里过意不去,便没忍住劝阻了一声:“别喝!”
所有的人都把视线转了过来,狐狸脸眯起眼睛看着他。洛寒枝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露了半张脸,他赶紧低下头,仲筤想了想,干脆拉下了自己的兜帽。狐狸脸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洛寒枝瞥见那僧人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人群身后。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仙尊啊。”狐狸脸阴阳怪气地看着他,“你要管这档子闲事么?”
仲筤自若地看着他:“我能管么?”
他语气和缓,好像真的是在礼貌地询问。狐狸脸意外地瞪着眼睛,夸张地挥了一下手:“若是大仙尊肯出面,我当然没话说!只是我开门做生意,就算是看在仙尊的面子上,也得……”他的手指捻了捻,表示要问仲筤要点儿什么。
听他的意思,好像仲筤应该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但偏偏仲筤真的不知道。于是他沉默下来,一脸的高深莫测。
狐狸脸怪笑了一声,对尹怀风道:“你看,一入妖魔道,可就再无回头路。”
尹怀风身上剧颤,抬眼看着仲筤:“这位道友……”
仲筤突然转向他:“怀字辈,你是苍影海渡鹤圣人的弟子?”
洛寒枝在他身后猛地吸了一口气——苍影海!他就说在哪儿见过,原来是当时他从师父的回忆里看见的众仙会!这尹怀风不就是当时扣住九雒的人之一么!
照理说这算是有旧怨,洛寒枝倒不该阻他自甘堕落,但他一时还没想到这层,心中只是震惊,苍影海可不是一般的名门正派,怎么都沦落到这地步了?
尹怀风立刻低下头,避开了仲筤的目光,仿佛说破师承,便是撕掉了他最后一层脸皮。他涨红了脸,道:“不是!”说罢,仰起脖子,一口就喝干了那诡异的茶汤。
狐狸脸心满意足地伸展出一条尾巴,带了两分得意,看向仲筤。
仲筤不为所动。只见尹怀风突然站起来,拔|出他的佩剑,受伤的手在剑刃上一拂,更多的血滴下来,汇入剑身的血槽中。剑铭被催动,隐隐闪出金光。仲筤的视线转过来,似是想看清剑铭,但是尹怀风手指一拂,竟然强行用灵力擦去了剑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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