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筤还未睁开眼睛,已经闻到了一股怡人的青草香气。睁眼一看,眼前完全是一副“仙境”的样子。清澈的河流在绿地上流淌,零星的小白花点缀其中。只是没有任何活物,让这副场景静默得有些许诡异。
一个身影已经出现在河流对岸,乳白的薄雾缠绕,看不清具体的形貌。但仲筤知道那是谁,此地也不会有别人了。虽然他知道肯定不会是本尊,但还是撩起了袍摆,跪了下去。
能让上仙下跪行礼的,只有天地与神明。
雾中的声音开了口:“看来你见过我。”
仲筤抬起头,神色有轻微的困惑。
她解释道:“我在此地徘徊万年之久,你是第一个使我以本相相见之人。”她的声音听起来对他很感兴趣,“你是什么人?”
仲筤听懂了。她是娲皇留在莽榛原的一片残影,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都会见到她。
“我叫仲筤。”他略一犹豫,才道,“但我并未得幸见过娲皇。”
“也许你只是不知道那就是我。也许是你忘记了。”雾中的声音笑了笑,“孩子,你和神明的缘分不浅。”
仲筤像是被烫了一下,微微低头,仿佛感觉得到雾中的视线。
雾中的声音带着几分好奇:“我猜错了吗?”
仲筤的视线定在一朵白色的小花上,半晌,苦笑了一声:“没有错。”
雾中的人没有回答,那视线若有若无,始终环抱着他。仲筤感到一种陌生的温柔,那是属于“母亲”的关切,而他早已不记得自己的母亲。娲皇是天下众生的母亲。仲筤心中突然涌出了无数委屈,还没来得及阻止自己,已脱口而出。
“在天地之劫里选中我,亲自引我入道,助我炼成仙骨,准我破格飞升,最后又困了我千年……可不正是有缘!”
一片静默。那眼神变得无比哀伤,尽管娲皇的残影停留在万年以前,但只这一眼,她就已经看懂了所有。
“孩子,委屈你了。”
仲筤深深地呼吸了两口,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这些怨愤之词。即便神明的眷顾是一种诅咒,他也不能对神明不敬。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心惊,自己竟会被万年之前的一片残影影响至此。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雾中的声音又道,“既已飞升,世事流水便与你无关。你回去吧。”
仲筤摇了摇头,道:“我来找一个人。”
“这里不会有你要找的人。”
仲筤的语气有些执拗:“他就在这里。”
雾中又静默了片刻,开口的时候带了些微的叹息:“你要为他再涉世事么?”
仲筤努力控着音调,不想在她面前暴露出心里的惶恐:“我还来得及么?”
跟鸣蛇耽搁的这些时间,洛寒枝已经经过了多少年?
不等雾中回答,仲筤又道:“不管他沉到哪里,我都要去找他。”
“他若是道心至坚,自能渡河。若不能,你又何必强求?”
仲筤反问她:“我不能强求么?”
“那你应该知道结果。”
仲筤没说话,他直觉这并不是一个他想听到的回答。
雾中轻声道:“世事万千,最后不过事与愿违。就算是你,一旦涉河,也未必逃得过这四个字。”
仲筤仍旧未答,半晌,才轻声道:“我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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