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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第2页)

“但只有这些也不够,”思思接着说,“就算是合作,也得有能把两个人紧紧拴在一起的东西,比如说,财产上的捆绑,事业上的互相帮持,或者——”

“孩子。”

她点点头,声音低下来:“问题就是我怀不上孩子。”

“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啊。”

她凄然一笑,“但他综合分高啊。”

“那又怎么样呢?”苏昂有些不习惯像做交易似的谈论这种事情,婚姻似乎不应该只是一堆理性的计算。

“那最后可能还是得离,”思思的目光忽然变得像枪口一样幽深,“如果连试管都不行的话。”

某种东西在她体内搅动。“就因为孩子?”

“不然呢?我们都想要孩子啊。”思思倒似乎诧异了,“你不也是吗?”

她一时语塞。她想问思思到底为什么一定要生孩子,孩子对她又究竟意味着什么——是真正发自内心的渴望,还是维系家庭的纽带、无爱婚姻的拯救、“合作”关系的保障?但下一秒她立刻感到了那种讽刺——Alex不也问过她同样的问题吗?“原因不重要,”她记得自己说,“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人总是轻易放过自己,剖析起别人倒是犀利。

思思继续说道,试管一次两次不成功倒也没什么,但如果这努力看不到尽头,一般来说,男人会重新评估这段婚姻的价值,开始想象新的关系和新的人生。他们不愿意陷入一场旷日持久的悲剧——女人也不愿意,当然,但男人手里有更多的资源、更多的筹码。如果不孕不育的根源只在于丈夫而非妻子,事情也许会不一样,但若是妻子也有问题,两人最后往往会走向离婚的结局。这是一个普遍的现实。

也许因为对于男人来说,婚姻关系始终是次要的关系,苏昂想,更重要而安全的联系是他们的血缘:父亲,兄弟,孩子。她在心里幽幽地叹了口气。她还一直以为自己活在女性有更多选择的时代呢!如果说余姐的不幸源于她自身的弱小,可难道思思不是独立女性、不够强大和通透?事实上,她可能太过通透了。跟余姐不同,离婚对思思来说并不会是世界末日,她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都足够独立,但离婚不符合她的利益。当爱已成往事,她把婚姻乃至人生都看作一个巨大的算式,加加减减都是为了自身的利益。而当生育——更确切地说是不育——以千钧之重落在生活里,她那个巨大的算式算到了底。

但你能说她道德不正确吗?那这个男性作为既得利益者存在的社会又何尝正确?追求利益可耻吗?损人利己才可耻,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其他的选择适合她吗?像西方人一样,不爱了就干脆利落地离婚,进入新的恋情,然后再结婚,再离婚……一次次的伤筋动骨、前途未卜?

其实她自己也一向是羞于谈论利益的。这不符合她从小受到的教育:婚姻和家庭理应是没有算计和功利的、因爱而生的共同体。苏昂甚至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她和平川的关系。什么是把他们两人紧紧绑在一起的东西呢?她确实偷偷想过,如果彼此都换个对象,生育是否就不再是难题,但她发现她完全无法想象和不是平川的任何人孕育一个孩子——也许这意味着他们的婚姻还不至于陷入最深的危机;然而她的确觉得自己在某种程度上能够理解思思,因为她们都是被夺走了珍贵之物、被迫看清自身缺失,也因此需要做出艰难决定的人。对很多人来说,孩子是一个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爱情或婚姻产物,甚至是伴随着某种偶然或意外、糊里糊涂地就成为父母,彼此间自动多了一条纽带。但她们不一样。当不育动摇了生活秩序,一切都要被重新评估——谁的问题?谁拥有权力?谁愿意做出牺牲?谁的选择更多?……而对这段关系中的弱势者来说,当你被洪流冲下山坡,你的手总会本能地想要抓住点什么。

“希望你这次能成。”她最终只说了这一句。

“但愿吧,”思思说,语气却不大肯定,“其实也该知足了,你看看余姐……”

她的心抽痛了一下。死亡投下的阴影又回到了房间里,她们不愿提及的东西正像群饿狗般围绕着她们打转。

思思说,她和余姐也不过是做了十几天的同屋,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大家都不喜欢她,甚至避之不及,她才出于同情与她寒暄,听她说话;但在内心深处,她承认自己仍视余姐为异类,认为与她只可能展开那种最最虚伪、最最肤浅的交流,可是说到底,人与人之间又能有多大的不同?表面上看,她无论是婚姻还是自身境遇都比余姐好太多了,但不育这件事就像一把解剖刀,划破表面,暴露出同样阴暗的真相——她们都无法放弃婚姻,因为离婚不是一个真正的自由选择,因为生活里有太多东西建立在婚姻这个基础之上。

这就是为什么余姐甘愿忍受那些对待,苏昂想,再怎么挣扎也哪里都到达不了,去一个熟悉的地狱也好过无处可去。又是一波痛楚袭来。她再次感到她们都团结在一种超越了地域、阶层与生活背景的东西里。那是一种只属于女性的经验,太过普遍,太过深刻。个人的痛苦变成了群体痛苦。她已经不知道她感到的是谁的痛苦了。

“你饿不饿?”她站起来,“我给你煮个泡面吧?”

思思点头。“唉,麻烦你了,”她说,“真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但跟你聊聊感觉好多了。”她在沙发上躺倒,双手摩挲着自己的小腹,“你说,这下会不会把我的卵子都吓死了几颗?”

“不会啦……”

“唉,本来就没几颗!”

苏昂烧上水,在橱柜里找出一包方便面。

“说实话,我一直有种感觉,”思思盯着天花板,“她是为我着想,才没有在我们那房子里那个……她是怕我看到会吓死吧?她虽然有点怪,其实人是很善良的……”

苏昂看着锅里正在慢慢沸腾的水,就好像令人不安的影像混在气泡里浮出了水面。她无法不去想象那幅画面。为什么要选择这么血腥而痛苦的死法呢?为什么不是上吊、吃安眠药,或是从高处跳下?她忍不住想象自己从暹罗广场的人行天桥上纵身一跃,在阳光中下坠,然后往马路上那么一撞,被疾驰而来的车辆卷入轮下。简单,迅速,来不及感受痛苦。

“我就是觉得老天太不公平了,”思思长叹一声,“受了那么多罪,吃了那么多苦,还不能要上一个孩子——其实都不是她自己的孩子。”

“四面佛也不管用……”

“她还那么虔诚,天天都去……”思思顿了顿,“你知道她打算怎么还愿吗?”

“……跳裸舞?”

她们先是轻轻笑了笑,接着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起来,前仰后合,简直像两匹歇斯底里的马。一想起余姐当时那副表情,苏昂就笑得越发不可收拾。她们不停地笑啊笑啊,直到两人在泪光中相逢。思思转过身去,用手捂着脸,肩膀无声地颤动不止。

苏昂在那锅方便面上打了个鸡蛋,用筷子将它搅成蛋花——这是她最喜欢的吃法。她小心地将面条连汤一起倒进碗里,端到沙发前才发觉思思已经睡着了。身体略略倾斜着,眼泪顺着脸颊流进了耳朵里。静寂中能听见她微微的鼻息,想必是相当累了。

她从衣柜里找了条薄毯给思思盖上,然后坐到餐桌前开始吃那碗面条。她机械地嚼着,一边望向窗外。天已经亮了,这座城市若无其事地迎来新的一天,在晨光中显得新鲜而无辜,就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苏昂走进浴室,她只想把这个夜晚从身上洗掉。

突然降临的悲剧该如何理解呢?人们都是如何承受这些的呢?这些你通常只会在报纸上看到的事情,那种你会试着想象,或者竭力不去想象的事情。对于思思带来的噩耗,她虽然震惊,却也一直像在看戏,有种古怪的疏离感——尤其是思思忽然又说起自己的私事。直到此刻,在水声所凸显的静寂里,一切才渐渐变得真实起来。

苏昂抱紧双臂,仰头任水流倾覆而下,直到感觉快要窒息。她在脑海里倒退回那些时刻:余姐得知验孕结果的时候,她正在和Fai商议她人生中的第一笔设计合同;余姐坐在洗手间里,用水果刀割开手腕的时候,她正迷醉于红灯区的灯红酒绿;当思思赶到医院认尸、受刺激呕吐不止的时候,她正吃着罗勒叶炒猪肉碎盖饭,和梅谈论着那些离她自己的生活十万八千里的事情……

她和余姐从来不是朋友。什么都不是。她几乎不认识她。她回忆着那些短暂的交集,强烈的内疚像一颗子弹将她的心脏射穿。她知道那种感觉也许并不真实,但就是觉得自己犯了某种难以定义的罪。难道她没有看到她那些神经质的动作、古怪的说话方式、被阴影环绕的眼睛吗?难道她看不出来,她整个人就像头顶着一块乌云在行走吗?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嗅到了余姐身上悲剧性的气味,甚至预感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最终事情真的发生了,以她不敢想象的方式。

不只是她,还有思思、陈倩、小钟……她们这些看见过她却又对她视而不见的人,她们这些为了避免尴尬而装作若无其事的人,她们这些虽无恶意,却没能去关注她、警告她、救她,或至少做点什么的人,早早就已准备让她去独自面对将她攫取的命运。

苏昂换上睡衣走到客厅,思思仍在沉睡,薄毯已被蹬到一边。她把它重新盖好,然后回到卧室,在床上躺下,希望自己也能马上睡着。睡眠可能是最好的逃避方式了,她想,多么方便,就像暂时死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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