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吃下去一碗饭不可能完整地拉一碗出来,即使将十成的功力传授给另一人,因个体差异,最后吸收的也不可能是十成。
境界是个玄乎又玄的东西。秋长亭是广为人知的四阶儒圣,将一身功法悉数给了池天澜,按照能量不可能全部吸收的原则,池天澜撑死就是个四阶。
可却是一步入了元婴。要知道秋长亭在世时,池天澜也不过刚刚筑基而已。
可就算秋长亭早已入了八部神通又如何?现在也化作了烟灰,尘归尘土归土,再也不会出来兴风作浪了。
池天澜忍住不去想,却无法不想。在他与韩倾城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不落下风时,他又想到了那个靠坑唯一徒弟为乐的病鬼书生。秋长亭的四阶功法,没有一丝水分,是实打实快要溢出来的天地精华。
他是乐天,绝非无心。风铃渡所有的人都可以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唯独他不行。在小和尚莫千帆与堂弟池秋水出岛后的第三年,秋长亭兵解的第二年,池天澜与韩倾城再度踏入红尘世。前一次是被温柔赶出来的,这一次是他自己要走的。
周月落没说什么,秋长亭离开后,他就闭关了。几年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池天澜也没碰上几次。倒是张乌啼依旧罗里吧嗦的,说什么“走了也好,不见伤心地不做伤心人。”
韩倾城遵守与鹧鸪天明心和尚的“三年须弥”之约,马不停蹄奔梵音落找他的神兽去了。这么急着上西天的池天澜也是头一次见。他现在对池天澜是一百个放心,原本没什么功法的池天澜已算十分机灵,吃不了多大的亏,现在更是不用担心。
秋长亭走后,温一刀的态度也变得柔顺起来。送走了韩倾城再来送池天澜,上下打量一番,说:“秋长亭以儒入圣,与天地共鸣,不拘泥武器样式,飞花摘叶皆可作利器。你虽然入了五阶,可远远比不上他。韩小子好歹有个天子枪,你呢?”
“我啊?”风铃岛的渡口两岸植了一片依依杨柳,池天澜随手折了一根柳树枝,挽了个剑花,笑嘻嘻道:“小生自是有剑傍身,无需仙子多愁!”
“油嘴滑舌。”温一刀笑骂一句,移开视线忘向波澜壮阔的海面,“找到莫千帆后,就一起回来吃年夜饭吧。”
小和尚与池秋水一走就是三年,杳无音信,下落不明。期间温一刀与弦离音都出岛去寻过,仍旧一无所获。
这次池天澜出去,除了散心,更要找人。
风铃岛内是世外桃源,安稳静好,岛外却已兵荒马乱寸草不生。随着异界修士“入侵”,磁场紊乱,魔物滋生,自然法则随之更改。杀死一名异界修士,就能夺取他的修为,这种做法虽然能令自身功法暴涨,可也带来不可估量的后遗症。
两三年后,由入侵者带来的寄生在掠夺者体内的病毒彻底爆发,这些掠夺者都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们顶着的人皮,坚持不了一月就要腐烂,唯一的办法就是不停地更换。更为可怕的是,接触到他们褪下的皮,就会感染到这种病毒。
……当得知杀人就能增长修为时,道灵主暗中下令捕杀异界修士,其中不乏错杀。游戏初始,选择朝天阙为降临地的玩家众多,因此被误伤的朝天阙子民也最多。
池将军抗议无效,被道灵主铜炉烹杀于中州城外,随后朝天阙单方面宣布解除与道灵地的联盟契约,并进入一级备战状态。
池将军死后半年,城门失守的中州被大量掠夺者入侵,病毒大肆爆发。
道灵主想将这批病原体赶往东朝天。
朝天阙:我们态度明确,只有一个,不服就干。
朝天阙在“东南分界线”上竖起了结界,一碰自动触发战争系统。
离境天听到风声,迅速关闭各大通商口岸,拒绝祸水北上。而要去梵音落,必须经过离境天,因此梵音落也相对安全。
所有感染病毒的怪物不约而同前往中州城,俨然将此地当成了大本营。
中州已成尸海,道灵十万危急。
莫千帆与池秋水能去的地方,只有梵音落,那是目前最太平的地方,池天澜也就不急着找他们。听闻他那个便宜爹死在了城外,没得下葬,好歹占了他儿子的壳,就算不守灵也要立个冢。
池天澜回家途中,路过中州城的一个村坊,叫做“窑山”。腥臭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些微“人味”,大概是好几天没洗澡,却算是个活的。
他时间充裕,不急着进城,便绕进了村坊。村道上一片狼藉,村民逃命时丢下的金银也没人捡。到处都是黑泥巴似的“无脸怪物”,全身滑溜溜,顺着白墙爬下来,将路过的野狗生吞活剥,不吐骨头。
村中央栽了一棵风水树,三五个成年男子环抱的粗树干,看起来有个几百年头。池天澜足尖轻轻一点,跃上最高的树杈上,特意隐了气息眺望。村尾猎户家的泥岗里还躲着一对母子,猎户的斧头掉在地上,被“无脸”吃得只剩下个手。巷子里藏着两三个小孩,面无血色瑟瑟发抖,殊不知“无脸”正在屋檐上虎视眈眈……
看起来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儿郎坐在高高的树上,笑嘻嘻地摇了摇手中的杨柳枝,柳叶纷纷扬扬地洒,大地哗啦啦地开了一片红花。
秋长亭栽一株花的功夫,山下欺侮孤女的地痞流氓就已人头落地。他指尖的泥土能飞几千里?又能夺几名悍匪首级?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剑练千招一通百通。回首短暂的师徒相处时光,秋长亭好像什么都没教他,又好像已全部教了他。
“温一刀老师,您的刀术有几种境界?”
“不好说。在不同的层次中有不同的感受。可能别人当你是神仙下凡,于你自己不过是还差得很远。只能讲,论刀,我不是最牛逼的,只是天下第二。”她说着睨一眼池天澜,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你做一个天下第三,就已经算是告慰你师父在天之灵了。”
那青青的杨柳啊,从天外远远飘来。
在凡人眼里是下雨,
在恶鬼眼里是落剑,
在智者眼里是飞红,
在菩萨眼里是开花。
哗啦啦,将一切罪恶,都冲刷干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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