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开始接受这幢新房子,我们也在慢慢适应我们的新生活。一个星期以后,我们差不多都安顿好了。又过了一个月,我们有了一座开满鲜花的花园,一个闪亮又美丽的倒影池,还有了挂上鲜艳窗帘、被布置一新的房间。
帕尔文太太很高兴我们的搬迁,她说来我们新家的路更好走。婆婆也很高兴我们的到来。按照她的说法,有了我们,她就不那么害怕了。每次空袭警报响起、供电被切断的时候,我们都会跑到她的房子里,这样她就不再是孤单一人。孩子们也适应了这种战时情况,将其视作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飞机轰炸、导弹袭击的时候,我们只能待在黑暗中。希琳会为我们唱歌,我们互相陪伴。大家都不再去想天空中的炸弹。只有婆婆会坐在那里,一直惊恐地盯着天花板。
扎尔加先生规律性地来拜访我们,为我带来工作。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经常会向对方说说心里话。我会向他寻求关于教育男孩的建议。现在他也是孤身一人。战争一开始,他的妻子和女儿就回到法国去了。
有一天他说:“对了,我收到了希尔扎迪先生的一封信。”
“他写了些什么?”我问,“他还好吗?”
“实际上,我觉得他不是很好。他似乎非常孤独和抑郁。我担心他会因为远离祖国而精神崩溃。最近他的诗歌越来越像是流放者写来的信,会不断揪扯人的心弦。我只能回信对他说:‘你还是很幸运的,能够过上舒适的生活。’你根本无法相信他在回信里写了什么。”
“他写了什么?”
“和你不同,我总是记不住诗歌。他写了一首痛苦的长诗,描述了他旅居异国的感受。”
“你是对的,”我说,“这种孤独和抑郁会彻底压垮他。”
我的预言很快就成真了。我们心碎的朋友终于找到了永远的平静,一种他有生之年可能都没有享受过的平静。我参加了他的家人为他举办的追悼仪式。他得到了很多赞美和敬意,但他活着的时候无法出版的诗歌,在他死后依然只能被默默地收藏着。
扎尔加先生介绍我认识了几家出版社,我开始在家中为他们工作。最后,他为我在一家杂志社找到了一份规律性的工作,能够提供稳定且有保障的薪水。这笔钱不算很多,但我能够用它来弥补自由职业收入的不足。
我在家附近的学校给孩子们做了入学登记。一开始,他们上学的时候都没精打采、闷闷不乐。和原来的朋友们分别让他们很伤心。不过一个月以后,他们几乎不会再提起原先那所学校了。西亚马克结交了许多新朋友。和善乐天的马苏德很快就赢得了所有人的好感。希琳三岁了,变成了一个快乐又有魅力的小姑娘。她喜欢跳舞,喜欢和哥哥们一起玩,还总是说个不停。我想要把她送到附近的日托中心去,但帕尔文太太根本不听我的建议。
“你手里的钱太多了吗?”她责备我说,“你不是要去杂志社,就是坐在家里不停打字、阅读、书写或者缝纫。现在你却想把辛辛苦苦挣来的钱都扔进那些人的口袋里?不,我不会让你这么干的。我又没死。”
我正在逐渐习惯新的生活节奏。尽管战争还在继续,新闻里都是可怕的事情,但我将全部注意力都投入自己的生活。只有当空袭警报响起的时候,我才会真正感觉到战争就在身边。但即使在那时,只要我和孩子们在一起,我就不会太担心。我一直都认为我们最好的死亡方式就是死在一起。
幸运的是,男孩子们还没有到必须去服兵役的年纪。我相信等他们长大了,这场战争应该早就结束了。毕竟我们能打多少年的仗?幸好我的孩子们也不是那种梦想着要去前线的人。
我开始认为我的艰难岁月已经过去了,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在相对平静的世界里养育我的孩子们。
几个月过去了。政府还在镇压持异见者和反对团体。各种谋杀与暗杀事件层出不穷,政治活跃分子纷纷转入地下,各个组织的领导人都逃亡了。战争还在持续,我再一次开始担心我的儿子们和他们的未来,同时紧紧盯住他们的一举一动。
看样子,我的话和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对西亚马克产生了效果。至少在我看来,他不再和他那些“圣战者”组织的朋友联络了。随着春季的到来,我的担心也逐步减轻。孩子们都在为期末考试而专心学习。我开始提醒他们需要为大学的入学考试做准备了。我希望他们能够专注在学业中,没有时间去考虑其他事情。
一天晚上,我正忙着打一份编辑好的文件。希琳睡着了。男孩子们卧室的灯光还亮着。这时门铃响了,随后是一阵响亮的捶门声。我全身都僵住了。西亚马克冲出房间,我们在惊骇中相互对视。马苏德睡眼惺忪地走出来。门铃一直响个不停。我们三个向房门走去。我把孩子们推到身后,小心地打开一道门缝。有人将门推开,把一张纸递到我面前,然后直接把我推到一边。几个革命卫队的士兵走了进来。西亚马克冲出屋子,向他祖母的房子跑过去。两名士兵追上他,把他抓住,按倒在花园中。
“放开他!”我尖叫道。
我向西亚马克跑去,但有一只手把我拽回屋子里。我还在不停地尖叫:“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一名年纪比较大的士兵对马苏德说:“把你妈妈的恰多尔给她穿上。”
我无法保持平静。我能看到西亚马克坐在花园中的影子。我的真主啊,他们要对我的心头肉做什么?我想象西亚马克被用刑的样子,尖叫着昏倒了。当我醒来的时候,马苏德正在向我的脸上泼水。那些人正要把西亚马克带走。
“我不会让你们带走我的孩子!”我尖叫道。
我追上他们。
“你们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告诉我!”
那名年长的士兵同情地看向我。等其他人走远了之后,他悄声对我说:“我们要送他去埃文监狱。不用担心,他们不会伤害他。下个星期再去探望吧,到时候找伊扎图拉·哈吉-侯赛尼。我会亲自把他的消息告诉你。”
“把我的生命拿走吧,但请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乞求道,“为了真主的爱,为了你对你孩子们的爱!”
他又同情地摇摇头,离开了。马苏德和我一直追着他们到了街道尽头。邻居们都将窗帘拉开一点,看着我们。等革命卫队的车转过街角之后,我瘫软在街道中央。马苏德把我拽回到家里。我眼前的画面只剩下西亚马克苍白的面孔和惊恐的眼神,只能听到他用颤抖的声音喊:“妈妈!妈妈,为了真主的爱,帮帮我!”我一整晚都惊惶不安。我没办法再活下去了。他才十七岁,最大的罪行也许就是在街角售卖“圣战者”组织的报纸。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过那些人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来抓他?
第二天早晨,我吃力地下了床。我找不到可以帮助我的人,但我不能就这样干坐着,看着我的孩子被毁掉。我的生命就像不断重放的电视,只是每一次事情都变得有一点不同,而每一次我的承受能力都在减弱。我穿好衣服。马苏德没有脱衣服就在沙发上睡着了。我轻轻将他唤醒,对他说:“今天我希望你不要去上学。你在这里等着帕尔文太太过来,把希琳交给她,然后给法蒂姨妈打电话,告诉她发生的事情。”
他带着倦意说:“这么早你要去哪儿?现在几点了?”
“五点了。我要去马哈茂德家,在他出去工作前找到他。”
“不,妈妈!不要去。”
“我别无选择。我的孩子有生命危险。马哈茂德认识许多人。无论怎样,我必须让他带我去见伊特兰-萨达特的叔叔。”
“不,妈妈,为了真主的爱,不要去。他不会帮你的。你忘了吗?”
“不,亲爱的,我没忘。但这一次不一样。哈米德对他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西亚马克却是他的血亲,是他的外甥。”
“妈妈,你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什么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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