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星煜脚步缓而不稳,没回头,抬了抬手,有些咳嗽:“回去挖土,别偷懒,做完牢丸给我做泥人。”
崔萑看着他背影,摇着头但应了声“好”。
他救了那么多人,也没提多么过分的要求。
是祖宗,也是小孩子心性。
他要泥人就做,顶多做出来不像概不退货。
好不容易把面和好了,崔萑正发愁给浮星煜准备什么馅料,端王徐祈来到了大慈恩寺。
同来的还有梁复,他顾不上问崔萑要眼镜,先眯着眼把师弟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还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才松了口气,于是板起脸来责问:“朝晞啊朝晞,你实在是太胡闹了!这可是要命的风险啊!你还是个孩子,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哪有脸面去见师父啊!”
崔萑笑着安慰:“师兄,我这不是还平平安安的吗。再说,师父是佛门高僧,圆寂之后去西方极乐世界。我们这些俗人是要走奈何桥的,碰不上的。”
梁复闻之语塞:“……总之以后不能再冒险了。”
崔萑点头,看向徐祈:“殿下是奉陛下之命前来赈灾?”
徐祈道:“京城大疫,陛下日夜悬心,身为臣子自然要为君父分忧,就算有再大风险,祈不应自顾。本想向梁先生请教古籍中可有对症良方,听先生说公子已至大慈恩寺。先生担忧师弟,也想将此次大疫之状成文记录,所以本王与之同来。”
梁复点头:“既然朝晞无恙,我也就放心了。如此大疫,得以控制,实在是上天有德,也是譬如朝晞一般舍身无畏仁人之功!我当然要文以记之,传于后世!”说罢便去向寺内太医详细询问此疫起始经过了。
对于徐祈的说法,崔萑心想前两日疫情最严重时,京城各王公贵族关门闭户没有一个出头的,现在有药可治,又有不应自顾的觉悟了,笑道:“殿下大义,是赵国之幸。”
或许是崔萑表情谦和,即使反讽也不显得阴阳怪气,抑或是徐祈自身真的认为此时出来捡现成确实称得上高风亮节,他道:“徐家受百姓奉养,自然要保全百姓安身立命。陛下仁德,臣子不过学得万一。本王来大慈恩寺之前,先到平康坊襄助皇姑,见崔公子之妹慷慨赈济,虽行商业但有毁家纾难之义,实乃女中俊杰,本王心实敬之。待大疫平息,必将上报陛下,请降褒奖旨意。崔家自崔少卿至沈姑娘都在此次平疫之中厥功甚伟,本王又与崔公子一见如故,未来或许还可更加亲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崔萑闻言瞬间变了脸色,虽然当今男女大防并不十分严格,沈银所行义举不止获得徐祈一人称赞,但他的神情和语气大有深意。
徐祈已有了王妃,侧室也不在少数,三儿一女,最小的儿子都开蒙了。他既看不起商户,又与崔萑攀附亲近,所怀心思昭然若揭。
崔萑现在有点相信浮星煜是为了长公主才来寺里。
——自家妹妹被有心之人觊觎怎能不急?
崔萑对徐祈了解不多,但诸皇子中比他年长的才能胆气不及,年幼的欠缺与皇帝共渡式微的经历,他的野心藏得并不深,目前的确也无人能与之抗衡,不出意外,赵国继位之君非他莫属。但崔萑不愿自己和家人做他通向皇位的垫脚石,心想等浮星煜回来一定要让他设法让端王打消念头。
崔萑不喜徐祈居高临下的算计,便道还要去准备饮食,徐祈叫住他:“崔公子久不在京城,对大慈恩寺还记得多少?可否为本王做向导,四处走走看看考察寺内疫情?”
皇家的请求向来是等同于命令,崔萑不能直接拒绝,尤其此时浮星煜还不在跟前。
崔萑心头堵着一口气对徐祈道:“病情虽已控制,但到底是会传染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谨慎些好。殿下若想知道详情,可请太医署派人前来总结汇报。若殿下一定要亲见,找太医相伴也会更稳妥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徐祈蒙着面罩,笑道:“崔公子,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知道这疫病因何得以控制。”
崔萑猜到他来此与浮星煜有关:“正因如此,殿下看见了,他现下不在此处。”
“有些话,正是要背着他才好说。”徐祈望一眼不远处的大雁塔,道,“崔公子,本王并不当你做外人,你也该认清,徐家才是你真正的靠山,而非那来历不明的妖精。”
崔萑眉头瞬间皱起:“殿下慎言。即使是陛下眼里,他也不是妖精。他的来历若是大白于天下,殿下和陛下都不能安心了。”
崔萑语气不卑不亢,但分明是向着浮星煜,徐祈露在外面的眼睛沉沉地看着他:“崔公子莫要被他骗了。妖孽之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见这座塔了吗?里面安放的是在隆宝二十三年渠州之疫里死不瞑目的冤骨。”
崔萑抬头看了一眼:“关他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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