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醒跟她约的时间是晚上九点,永远修不好的新体育馆前。
新体育馆是个连穹顶都是曲面的椭圆形建筑,高空航拍效果像个掉在地上的大馒头。作为学校四大鬼窝之一,这里的鬼流量略逊于大门口,但也十分可观。烟花一般从体育馆向外逸散的阴气和白影间,叶醒一身似道士服非道士服的皂衣,亭亭玉立,衣摆纷飞,仙风道骨……
刘念念的心情一言难尽。
叶醒的心情也一言难尽,主要是看到跟在刘念念背后的顾洽明后。
他的视线不自觉地停在顾洽明身上,又在对方眼皮一抬后迅速移开,抑制住内心的无力和烦躁感,注意到刘念念看起来有点奇怪。
她面色奇怪,一直盯着他背后,动作也奇怪,左手微微后摆,松松攥着,仿佛在拎着什么东西,但分明空无一物。
……并不是空无一物。
突如其来的鬼气中,叶醒指尖夹住一枚柳叶往眼前一晃,作为阴阳道世家的传人,他对鬼气十分敏感,却没有阴阳眼那般随时连通阴阳的能力,如果不是特别强横的厉鬼——如顾洽明,或者主动发难的鬼——如414寝那位以外,普通过路鬼于他而言属于只闻其气不见其身的状态,需要借助柳叶的阴气才能暂时看见。
饶是见鬼无数的叶醒同学,看到后头那只跟条狗一样被牵着走、边走还边抹眼泪的吊死鬼时,依然觉得比较无言以对。
“……这位是?”他问。
“哦,他刚想杀我。”想起来就生气,刘念念又一个用力勒得他白眼直翻,“超度了吧。”
叶醒面带异色,靠近几步,仔细打量那只哭哭啼啼的吊死鬼,忽然问:“信息学院2013级的柳学长?”
吊死鬼一愣,泪汪汪的眼睛盯着他,嘴巴张张舌头抖抖,却只能发出呕吐般的啊啊声。
“不,你不认识我。”叶醒回答,“我也只是在去年‘那件事’时才知道你,你并不是恶灵,为什么会袭击刘学姐?”
听到这话,吊死鬼顿时一脸的悲从中来,眼泪哗哗直掉,呜呜咽咽地啊啊啊了半天。
“原来如此。”叶醒摇头道,“这类传言不可信,无法脱离是因为你的魂魄被柳树所缚,吞噬生人后怨气加重,更加难以逃脱。
吊死鬼:“!!?”
刘念念:“……”
没人打算跟她解释一下吗?
等叶醒做法把吊死鬼送走后,终于有空给刘念念解释前因后果,原来这位吊死鬼学长去年在湖滨柳树上吊自杀,柳树与桑树、槐树、大叶杨、苦楝并称为“五鬼木”,束魂能力更是五鬼之王,所以他的魂就倒霉催的被绑在那里脱不了身。前几天不知从哪个鬼那里听来了谣言,说是只要吞几个阴阳力强大的生人就能摆脱束缚,刘念念不幸撞到枪口。
刘念念:“……真不知道该同情他还是同情我自己。”
二二二骂道:“同情你自己蠢吧!没发现这段的重点?”
刘念念:“?你是说——”
“谣言。”叶醒愁眉紧锁,“但也不是谣言,吞食有阴阳力的生人确实能增强魂魄力量,地缚属于天地规则,一般的鬼不可能靠吞几个人就打破,但如果累积到一定数量……我们学校的鬼以地缚灵和野鬼为主,大都不是恶灵,如果这个说法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正在体育馆边的小树林中穿梭,时不时就有白影从头顶树冠的间隙里一闪而过,片刻后叶醒停下脚步,左右看看,道:“就这里了。”
他半蹲下身,用右手食中二指在覆着浅浅杂草的土面上画了个井盖大小的圈,再从背包里拿出一沓纸钱,分了刘念念半沓,两个人蹲在圈边,一张一张地点燃往里面投。鲜艳的火光映着叶醒的半张脸,明明是非常少年的长相,一直肃然的表情却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成得多。
刘念念面对这种类型的人——尤其是对方不说话的时候——很容易产生种莫名其妙的心虚,导致她开口前都要思忖一下,想想措辞。
老实讲她现在对顾洽明都没这毛病了。
“你想听听她怎么死的吗?”刘念念想了半天,终于小心翼翼问。
叶醒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火光,说:“不用了。”
冷场。
刘念念尴尬地继续烧纸。
大半晌,叶醒的声音淡淡响起:“现世种种,过眼云烟。”
说完,他把手里最后几张纸钱扔进去,又从包里掏出两本书,厚的是昨天女鬼看的《荆棘鸟重生》,薄的则是《弟子规》。他打开《弟子规》,凑到火上点燃,嘴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缝。
刘念念忽然强烈地意识到,叶醒真的在生气。
也许说不上责怪她,但确实在生气,从见面到现在,包括说话的时候,他都没有正视过她的眼睛。
想起那降得只剩10的好感度,刘念念顿时有些坐不住,在脑海中纠结半天,正准备解释那天在414的行动,口里的话忽然冻住,整个人唰地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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