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平表现得似乎有些惊讶。
章纪昭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发言感到后悔和尴尬了,他把自己像一枚蛋黄从蛋清的保护中剥了出去。那么问题来了,解平喜欢蛋黄还是蛋清?他自己都不喜欢蛋黄,他不想看别人的真心。
解平屈膝蹲下,抚摸检查他的伤腿,随后温和地看着他:“照你的说法,你和我身上的每座山都很亲近。”
“……当然。”章纪昭在无力感中疲惫挣扎地找回他的浮木,他无法忘却自己的累赘身份,但他终于在解平的引导下,在快乐和痛苦中找到了矛盾的支点。“我亲吻过它们。”
我亲吻过你身上的每一座山。
解平莞尔着将他拥入怀中,拍抚着他的背,在他耳边呢喃着像讲故事:“没关系,不管结局怎么样都算我的。我很高兴你留在我身边,我想我们能一起到最后一刻。”
“你已经让我足够高兴了。”解平轻吻他的发顶,“就算回不去,我也没有任何遗憾。当作来度假吧,我们可以回去,也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章纪昭很难相信他在解平的话下泣不成声,他在泪幕下不住地用唇面剐蹭解平的脸,那不是吻,那绝不仅仅是吻。
没人想到食物吐出来之后,他们仍会在几小时后陷入眩晕。
这一家人往食物里下了液溶的强力致幻剂。
在床上,章纪昭满头是汗。
幻觉中他躺在水泥地板上,来源不明的蓝绿照灯急剧变幻映照在他脸庞,挣扎着想摆脱汹涌的药物回到现实,肢体小幅度痉挛。
他魇住了。
悠长缓慢的口哨声从遥远的楼梯拐角传来。
脚步声逼近门缝。
危险近在咫尺,青年似有所觉,额角冒出汗滴,指尖在被单上扣出波涛状的褶皱,眼皮有千斤重,下一秒他的身体真正悬空,有谁抱起了他。再下一刻,卧室门在脚步声抵达二层前吱呀一声开了。
沉重脚步声停在房门大敞的客房门口,章纪昭眼皮睁开一条缝,解平正抱着他躲在另外一间客房的门边,他能看见解平的手腕在克制颤动,男人显然正克服着致幻剂的作用带他逃亡,他的脚步肯定也会不稳,他们要怎么才能从这逃出去?
来自第三者的愉悦笑声转着弯儿从胸腔中爬出来,单是听着便让人不寒而栗。
更别提章纪昭从笑声中辨出了粗粝的摩擦声,凭借他的经验,他确信对方握着一把木桩的铁斧头。那把斧头一定非常宽大,因为来时的脚步声不算小。
女主人走路几乎没有声音,难道来的是她矮小的侏儒丈夫吗?
很快一切就有了答案。
“这么快就不告而别了吗?我说了不会找你们要任何报答,为什么还那么不礼貌?我以为我们这几天的相处已经敞开心扉了。今天看见你们把吐司吃光,我还很高兴,本来还想教你们怎么烤吐司才好吃。”
年迈女主人略不客气的言辞裹挟着优雅老沉的语调,“不过相识一场,我还是会告诉你们美味吐司的秘诀和配方。”
在章纪昭的努力下,他的眼睛终于从睁到一半变成全部睁开。解平抱着他艰难打开这间房斜对角的那扇门,带他溜到了第三间房。
这座洋房简直像迷宫一样,每个房间都摆着不同风格和类型的私人物品,章纪昭困难地将口鼻压在解平身上,致幻剂甚至令他无法集中精力呼吸。
“特殊的地方在油脂,美味的、香喷喷的黄油,像一座热烘烘的小山拍在吐司上,缓缓抹开。”脚步声奇异地消失了,她竟然能控制自己完全不发出声音。
章纪昭猝然一惊,刚想说话,铁斧横切纸薄的墙壁,隔着视线盲区准确地切在了胳膊上。
章纪昭不痛,他没做痛觉剥离啊,他竟然不痛!
青年低下头,惊愕地瞪大双眼,斧头一刀直劈,砍得解平手肘烂了一半,木墙上的碎屑还在源源不断掉落。
老女人骄蛮平静的指责再度从墙对面钻过来:“你要知道,那些黄油是我们含辛茹苦从我们的朋友身上炼出来的,每个朋友虽然都很讨厌,但是都有独一无二的个性,每个人身上的油都有不同的气味,为了招待你们,我把最好闻的朋友挑选出来,涂在面包上供你们享用。”
“但你们一点对食物的敬畏都没有,一点都没有,你们甚至没有消化就把我的朋友吐进了下水道里,为什么?因为你们是从乐城来的,这就是城里人应有的傲慢?”
一斧头把解平和章纪昭都砍醒了。
解平是不痛,但他的大脑因为快速失血绷得很紧,他眼睛都没眨,单手抱着章纪昭,从斧头上抽出断了一半的左手,臂膀撞开一扇新门,粗重的铁斧紧隔一秒砍烂木墙,穷追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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