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连三天,两人都在客栈中度过,轻易不肯出门,林故渊清净惯了,倒不觉怎样,照常吃饭睡觉、练功打坐,谢离却闷得不行,动不动来敲他的门,进屋一屁股坐在桌边,有一搭没一扯皮吹水,林故渊半搭不理,谢离闷得快发疯,困兽似的在屋里转圈踱步。
第四天仍无甚动静,谢离再忍不住,从林故渊的背囊里摸出几锭银子,出门转了一整天,直到太阳落山才返回客栈,跌跌撞撞,一身酒气,带出门的银子花了个干干净净,回来一头扎进房里,再无一丝动静。
林故渊半夜想起他,怕他就这么醉死了,翻窗进屋查看,只见谢离跪在地上,枕着床沿正呼呼大睡,天亮时又去看了一趟,人已经不见了,回屋一翻,果不其然,包裹里的银两又少了几锭。
直到子时才有了消息,谢离被酒馆的两个伙计用木板抬回来,那两人一个拖着他两脚,一手拽着两只手,喊了个一二三,一齐把他扔在客栈门口,怕被他讹诈,看也不看,拔腿就跑。
楼下登时响起哇哇骂娘声,林故渊听见动静,扶着栏杆缓缓下楼,只见谢离四仰八叉躺在客栈大堂,衣衫脏乱,破了好几处口子。
店小二在一旁愁眉不展,见林故渊来了,如蒙大赦,说了句劳您费力,一溜烟也跟着跑了。林故渊背起谢离上楼,边走边问:“为何醉成这样?”
“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喝酒?”谢离趴挣扎着要下来,一动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举手敲打林故渊后背,“不行不行,要吐。”
林故渊放下他,谢离蹲在楼梯边,哗哗吐个不停,直吐得涕泪齐下,面容惨白,回头摇一摇手:“就是去赌了两把,那人好、好没脸,敢跟老子耍阴招,也不看看他谢爷爷混的哪条道儿,老子混江湖的时候,他还没生出来呢!老子将他当场戳破,那厮恼羞成怒,拍桌子道:‘哪来的小贼!敢在太岁地盘撒野!’老子气不过,抡起凳子,就、就跟他打了一架,没注意,吃、吃了点亏……”
林故渊端着木盆等他吐完,瞥见他一身狼狈,额角一块淤青,诧异道:“你跟人在赌馆打架?还打输了?”
谢离急忙道:“没输、没输,是互有输赢,不胜不败,我挨了他好几记重拳,他、他……嘿嘿,他也没占着便宜,被我抡起凳子在头顶砸了个大豁口。”
林故渊心头一凛,心说谢离这人虽四六不着调,武功却高强邪门,能近他的身,必不是等闲之辈,生怕他惹了是非,沉声道:“你说说看,是怎样的高手?”
谢离哇的又吐一大口,两手撑着盆沿,呻吟道:“狗屁高手!打架就是打架,打架要是用武功,还有什么意思!”
林故渊不由惊愕,谢离接着道:“他人被我伤得不轻,他带的那群小喽啰一看形势不妙,个个从桌后跳出,乱七八糟朝我扑来,足有十二三个人,老子能怕他们?别说十二三个,就算来上二三百,老子也不当一回事!当场掀了他们的桌,跳上一条长凳,握着一条桌腿嗖嗖转圈,一股脑儿扫倒了他们,又抄起长凳,打得一群虾兵蟹将抱头鼠窜……小兄弟,你是没见,赌馆到处喝彩叫好,连门外路人都来看热闹,老子好出风头!就是可惜……嘿嘿,嘿嘿……”他只嘿嘿笑个不停,林故渊道:“可惜什么?”
谢离道:“可惜老子太得意忘形,正逮着那领头的一顿狂揍,冷不丁绊了一跤,藏在怀里的十几粒骰子全倒了出来,被他瞧出我也在赌桌上动了手脚,该死,该死,这还怎么说的响嘴?”
林故渊忍笑道:“后来呢?你又为何醉成这副德行?”
谢离瞪他一眼:“别吵,就要说到了,他捡起那骰子,左右研究片刻,道:‘好巧的法子,我竟没想到还能这般做诈!兄弟,你是个高手。’我一听他识货,哪还顾得上打架,就把凳子往地上一放,邀他一起钻研那赌桌妙术,我俩说得起劲,一个小喽啰见我无暇反击,举起一条扁担想从背后偷袭,那领头的汉子大喊一声:‘反了天了,没看见你老子正忙着!’说完揪住那手下,乒乒乓乓就是一顿揍,揍完对我道:‘兄弟,对不住了,我请你喝酒!’”
他形容的活灵活现,那画面仿佛就在眼前,赌馆满屋狼藉,桌椅尽皆翻倒,一众人头上身上都血淋淋的,各自倒在地上呻吟,他和那汉子坐在中间,对着几只骰子乐得哈哈大笑,林故渊道:“哦,原是这般,所以你们真去喝酒了?”
谢离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俩勾肩搭背,一起转战酒馆,那兄弟真好酒量,老子跟他一坛接一坛,战到天黑,又是不分胜负!好汉,我服气!喝到半夜他还不让我走,我原也要分出个高下,但转念一想,我一夜不回来,你怕是要记挂,也怕半夜那玩意作怪了你忍不住,说什么也不愿再理他了,他又非要送我,一大群人呼呼隆隆的,我怕吵了你休息,就抓了两个酒馆伙计,甩了他们自己回来了……”
林故渊越听越觉得惊诧,他这一番举动若是放在昆仑弟子身上,单拎出哪一句都够在思过堂面壁数月,此时两人身处险境,更不应莽撞行事,林故渊想骂他两句,看他吐得浑身发抖,头发尽湿,又说不出口,咬咬牙道:“你啊,这样轻狂,谁招惹上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他轻轻拍打谢离后背,放低了声音,又是一句:“你啊。”
谢离从怀里摸索一阵,只见手中金光一闪,竟掏出一大把黄澄澄的金叶子,塞给林故渊:“拿去,还你的。”
又嘿嘿笑道:“原来、原来还有好些,被我拿出一片赔赌馆老板的店面,一片打发了路边叫花子,一片、一片……”
林故渊道:“一片什么?”谢离道:“老子在酒馆门前打盹,一条野狗在一旁狂吠不止,我、我扔出去打那狗头……被那畜生、那畜生叼走了,若不是老子困、困得很了,早就捉了它回来、回来,剥了皮炖了给你下酒!”
林故渊看他吐得差不多,也不说话,扛起谢离一条胳膊,搀着他往卧房走,谢离乜斜着他,叹道:“小兄弟,不用说,你肯定又在心里骂我不知尊重体面,没办法,我比不得你们这些名门高徒,天生就这烂德行,改不了了……”又道:“开封府热闹的很,你反正无事,我带你出去、出去转转……”
林故渊砰得推开房门,脚步一停,唇角轻扬:“好。”
谢离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等到太阳高悬才悠悠醒来,只见窗格大开,桌上摆着几碟清粥小菜,床边放着换洗衣物,顿觉神清气爽,他素来豪饮,内力雄健,酒量惊人,休息了半宿醉意尽皆消散,仔细梳洗一番,随意吃了两口饭菜,换了衣服。
只听背后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泼皮无赖,酒醒了么?”
回头一看,林故渊一身素白,打扮清洁,正抱臂站在门外,长身玉立,姿容极是俊秀,不由一笑:“醒了,醒了,多谢林少侠挂念,林少侠今日好俊雅的身姿……”
刚想再拿话奉承他,林故渊突然皱了眉:“醒了就快走,一觉睡到现在,好懒的骨头。”
两人随即出门,那日正是个艳阳天,天气转暖,晴空万里,街上行人如织,有卖糖糕的、捏面人的、卖小拨浪鼓小糖人儿的、拉胡琴说书卖唱的,街口一家茶水摊子,滴溜溜坐满了人,一个个扯着嗓子评论时政,怕是真的朝廷官员来了也说不过他们。
两人买了两顶斗笠遮住脸,一前一后相隔数尺,专拣人最多处走,遇上有趣的便停下看上一看,见到没吃过的小吃食,也停下买上一点尝鲜,林故渊极少涉足这繁华闹市,又是头一次不急着赶路,渐渐起了兴致,端肃的脸有了几分红尘烟火气。
不知不觉逛到下午,脚有些酸了,拐进一家饭馆,一人吃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饼。开封府富甲天下,放眼望去皆是楼房屋宇,道路纵横交错,青天白日,百姓安宁,仿佛与前些日子的武林纷争没有半点关联。
两人逛累了,于闹市中找了一家茶楼歇脚休息,吩咐伙计在二楼选了个雅座,沏了一壶休宁松萝,又叫了些南瓜子、桂花糕等几样点心,茶馆一楼中央扎了个戏台子,台上没人,那拉胡琴的师爷却坐在人堆里,一头蓬乱白发,半阖着眼皮,铮铮拉出一串调子,唱道:“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凭阴阳如反掌博古通今,先帝爷下南阳御驾三请,料定了汉家业鼎足三分……”
调门起的高了,挣着苍老的嗓子,声调苍凉喑哑,断断续续如泣血一般:“官封到武乡侯执掌帅印,东西征南北剿……保定乾坤……闲无事在敌楼我亮一亮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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